利維坦按:



首先必須要問的一個問題:動物是否在做夢,取決于我們如何認定“做夢”這一行為。有學者發現,拿食物給實驗鼠看,然后當它們去睡覺時,其腦部的某些細胞似乎會規劃如何得到那些食物的路線。你可能會說,它們“夢到了“通往獎賞的途徑。
(elifesciences.org/articles/06063)

就人類來說,做夢會在快速眼動(REM)睡眠階段發生,而大部分的哺乳類動物也有這個體驗。因此,假設動物也有類似于我們稱之為“夢”的東西,在邏輯上也是合理的。那么對于烏賊、章魚來說,它們是否會做夢呢?信不信由你,它們也會呈現類似睡眠的狀態,并出現變色、抽搐,以及類似快速眼動睡眠的快速眼動現象。

(journals.plos.org/plosone/article?id=10.1371/journal.pone.0038125)


“除人類以外,幾乎可以清楚地觀察到所有的動物都會睡覺,無論它們是在水中、空中還是地面?!贝嗽挸鲎詠喞锸慷嗟碌氖指濉蛾P于睡覺與失眠》(Περ? ?πνου κα? ?γρηγ?ρσεω?)。但問題是,除人類以外的其他動物也會做夢嗎?

對此,這位著名的古希臘哲學家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在《動物史》(Τ?ν περ? τ? ζ?α ?στορι?ν)一書中他寫道,“看起來似乎不只是人類會做夢,馬、狗、黃牛都會做夢;是的,還有綿羊、山羊,以及所有胎生的四足動物;狗甚至會通過叫聲讓我們了解到它在做夢。”盡管今天看起來他的研究方法絕稱不上復雜,但是在這個領域亞里士多德并沒有太離譜。

我們當然不能直接詢問動物是否會做夢,但我們至少可以觀察那些可能反映它們在做夢的證據。對此,科學家們有兩種方法來完成這項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其一,在動物的不同睡眠周期中,觀察它們的生理反應與行為。其二,監測動物在睡眠時的大腦活動,并與我們在睡眠時的大腦活動進行對比。

這需要在動物睡覺時窺探它們的大腦,至于我們人類是如何找到有效方法的,故事還要從上世紀60年代說起。當時,多個醫學學術期刊都開始零星地刊登有關人類睡眠的文章,描述人類是如何在做夢時進行肢體活動的。當時的學界對此很好奇,因為在所謂的快速動眼睡眠期(REM),我們的肌肉通常都是麻木的。

當時的學者意識到,如果能引發動物進入類似的睡眠狀態,就可以幫助科學家探究動物的夢境。1965年,法國科學家米歇爾·喬維(Michel Jouvet)與J·F·德羅姆(J F Delorme)發現,如果將貓的一部分腦干去除,即腦橋(Pons)這一部分,就可以避免貓在快速動眼睡眠期陷入四肢肌肉癱軟的狀態。


兩位學者將這種睡眠狀態稱為“無肌肉張力缺失的快速動眼睡眠期”(REM-A)。而實驗中睡覺的貓不僅沒有靜靜地躺著,而且還四處走動,表現得相當活躍。


譯注:喬維與德羅姆的實驗設備設計圖。接受部分腦干切除手術的貓生活在恒溫培養箱中,圖中連接在頭部的設備記錄其大腦電信號。圖中連接在尾部的設備是一種電擊刺激系統,為了抑制該研究中出現的某種頸部抽動。? Michel Jouvet
(sommeil.univ-lyon1.fr/articles/jouvet/pbr_65/print.php)

根據該行為推測,小貓們也許在夢中夢到了行走、跑動的時光,而兩位科學家在此后的研究也發現了類似的行為。根據獸醫神經科醫生阿德里安·莫里森(Adrian Morrison)對該系列實驗進行的回顧分析報告,那些處于REM-A狀態的貓會轉動它們的頭,就好像在始終保持面朝刺激物的方向。一些實驗個體甚至表現出侵略性攻擊行為,好像它們在夢中追趕老鼠。不僅如此,類似的夢中行為也在接受類似實驗的狗身上被觀測到。

譯注:在1993年發表的分析報告中,莫里森重新分析了喬維與德羅姆一系列相似實驗中得到的實驗結果。如上圖,莫里森重新分析實驗中的REM-A睡眠其實關系到腦干中的多個區域。另外,莫里森還舉出了更多實驗細節:在1989年的一次實驗中,28只接受實驗手術的貓中有8只表現出了睡眠中的攻擊行為,其中6只在清醒時就習慣性于對其他貓發起攻擊。它們有時甚至會對放入培養箱中的老鼠、刺激物發起攻擊,只要這些移動的對象速度比較慢。? Adrian Morrison
(onlinelibrary.wiley.com/doi/pdf/10.1111/j.1365-2869.1993.tb00052.x)

反觀人類,我們也有一種并不鮮見的現象,一些人也會在睡夢中“表演”夢中的行為——特別是當他們遭受到所謂“快速動眼睡眠期行為障礙”的折磨的時候。根據國際睡眠障礙分類(ICSD)這種障礙表現為,“病患頻繁地在嘗試睡眠的過程中拳打腳踢,甚至從床上跳起、跑開,而且往往報告這些行為與臆想有關。

ICSD還補充道,這類人群往往不可避免地傷痕累累,當然,和他們同床共枕的人也是一樣。

不過,觀察肢體動作并非窺探動物夢境的唯一方法。如今的研究人員可以通過觀察動物在睡覺時其腦細胞的生物電、化學變化來探究它們的夢境,這種研究方法就人道多了。


2007年,麻省理工學院的科學家肯威·路易絲(Kenway Louise)和馬修·威爾遜(Matthew Wilson)在研究中記錄下了實驗鼠大腦海馬體(Hippocampus)的神經活動,目前已知該結構的功能與構成并編碼記憶有關。

首先,他們在實驗老鼠奔走于迷宮中時記錄了它們該腦區的腦細胞活動,接下來,研究者又在老鼠睡覺時記錄同一腦區的腦細胞活動。最后路易斯和威爾遜發現,實驗中的老鼠在迷宮中奔跑時發出的大腦電信號與它們在睡覺時的大腦電信號有相同的模式——換句話說,這就好像老鼠們在睡覺時仍然夢到自己就在迷宮中奔跑。

要知道,研究中老鼠的大腦電信號模式可以反映出極為精準的信息,研究者甚至可以還原老鼠夢中的那個迷宮,也可以了解到老鼠正處于夢中迷宮的哪個位置,甚至可以把夢中的某些轉角與真實的迷宮對號入座。

譯注:實驗中老鼠在迷宮中跑動時與快速動眼睡眠期釋放的大腦電信號模式對比圖。? Kenway Louise
(www.cns.nyu.edu/~klouie/papers/LouieWilson01.pdf)

芝加哥大學的生物學家阿米什·戴夫(Amish Dave)、丹尼爾·馬戈利亞什(Daniel Margoliash)在研究斑胸草雀(Taeniopygia Guttata,又稱珍珠鳥)的大腦后發現了相似的情況。

目前已知這種小鳥并非天生就能以某種音調鳴叫,那些曲調并不是預先就儲存在它們大腦之中的,因此它們就必須在后天學習鳴叫的曲調。在研究中,當這些小鳥在清醒的狀態時,其大腦前端一個名為古紋狀體粗核(Robutus Archistriatalis)的腦區會隨著它們的鳴叫放出特定模式的大腦電信號。


研究人員可以進行精準測定,甚至確定當該腦區釋放某個特定模式的電信號,小鳥會鳴唱哪一個音符。隨著研究不斷深入,當戴夫和馬戈利亞什將小鳥大腦中的電信號模式不斷拼湊在一起,他們甚至可以用這些電信號還原出小鳥鳴唱的全部曲調。

不僅如此,當這些小鳥在睡覺時,戴夫和馬戈利亞什也在持續記錄它們大腦活動釋放的電信號,根據分析,這些電信號并非隨機的無意義信號。恰恰相反,小鳥大腦中的神經元是按照鳴唱時的特定模式釋放電信號的。通過分析還可以發現,睡夢中的小鳥就好像能聽到自己在鳴唱一樣,一個音符接著一個音符在夢里鳴唱。這很可能說明了斑胸草雀會在沉睡時練習自己的鳴唱技巧。

譯注:在另一項相似的研究中,戴夫與馬戈利亞什附上了三組更為直觀對比圖,通過小鳥在清醒狀態鳴唱時的腦電圖與睡眠狀態中的腦電圖進行對比,并找到了模式一致的部分。? Amish Dave
(www.jneurosci.org/content/jneuro/30/7/2783.full.pdf)

那么問題來了:在上述實驗中貓做出的行為是否真的可以被認定為做夢?當老鼠在睡覺時,是否真的在自己的主觀意識中仍然受困于迷宮,不停奔跑?在睡夢中練習唱歌的小鳥是否能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在夢中鳴唱?

就好像所有與意識有關的問題一樣,我們仍然無法回答這些問題。涉及到意識的問題總是很棘手,就拿人類來說,我們做夢時也往往無法意識到自己身在夢中,總是要在睡醒之后才瞬間意識到自己剛才是在做夢。那么當你驚醒一只斑胸草雀,它會如何回憶夢中的發生的一切呢?它們會知道那是夢嗎?它們能夠區分夢中的主觀世界與現實客觀世界嗎?

如今我們至少有充分的理由確信一點:人類在做夢時出現的生理、行為特征同樣可以在貓、鼠、鳥和其他動物身上觀察到。但是除了人類以外的動物到底是如何體驗夢境的?這一問題仍然是個謎。


文/Jason G Goldman

譯/雷格西&路易

校對/姊畑支遁

原文/www.bbc.com/future/article/20140425-what-do-animals-dream-about

本文基于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雷格西&路易在利維坦發布

文章僅為作者觀點,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


動物會做夢嗎?

圖文簡介

首先必須要問的一個問題:動物是否在做夢,取決于我們如何認定“做夢”這一行為。有學者發現,拿食物給實驗鼠看,然后當它們去睡覺時,其腦部的某些細胞似乎會規劃如何得到那些食物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