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歌善舞似乎是中國許多少數民族的“隱藏天賦”。在中國內蒙古的牧民中,就有許多極具天賦的歌者,而對于蒙古族歌手來說,“草原百靈”就是一種極高的稱贊。牧民善歌,百靈喜鳴,將人形容為百靈,不僅是對歌唱藝能的贊美,還飽含著美好的寓意——蒙古牧民相信,百靈的啼聲是吉祥如意的象征,蘊含著無窮的生機。
草原的確是百靈和牧民共同的家園。百靈科鳥類大多都喜歡棲息在植被簡單、干燥開闊的地帶,舊大陸的草原是它們最鐘愛的生境。中國內蒙古自治區的連片草原中就生活著大約七種百靈。 然而,善歌的“草原百靈”們,幾乎很難邂逅真正的草原百靈(Melanocorypha calandra)。 百靈東飛 草原百靈的體長能達到20厘米,其分布區域廣泛,從北非到歐洲的西班牙、西西里島,再到東歐的巴爾干和近東地區都有它們的身影,但在中國一度難覓其蹤。1936年,有外國人曾在新疆天山地區發現草原百靈;然而直到1997年,中國學者侯蘭新才再次確認草原百靈出現在伊犁河谷。今天,中國僅在新疆有草原百靈的記錄。 動物依據不同生境分布在不同區域,是自然界中最常見不過的事,但新疆出現草原百靈卻似乎有些非同尋常。近些年來,毗鄰中亞的新疆在不經意間成為外來生物擴張進入中國的第一站。當然,和那些惡名昭著的生物入侵事件不同,發生在新疆的鳥類“入侵”在很大程度上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鳥類善飛,其區系組成和擴張頻率比其他動物高得多,而全球氣候的變化改變了許多鳥類的遷徙規律。新疆森林保護帶來的綠洲擴大,讓中國和境外的鳥類有了相互貫通的途經;中國境內原生鳥類的衰退,更是讓那些外來鳥類擁有了留在這里的空間。 在今天新疆分布的大約420種鳥類中,約十分之一具有典型的東擴趨勢,最典型的當屬歐金翅雀(Chloris chloris)。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出現在伊犁地區后,這種鳥不斷擴張到庫爾勒、天山腳下的烏魯木齊,從最開始的迷鳥,逐漸變為候鳥、留鳥,最終在中國發展成穩定的種群。 草原百靈的東擴過程似乎也是如此。有觀點認為,伊犁河谷的草原百靈來自哈薩克斯坦的種群,直到今天,它們還在以每年20~30公里的速度向東擴張。不過,草原百靈東擴起于何時難以判定。侯蘭新認為,草原百靈可能很早就在伊犁廣泛分布,但是由于和本地原有的二斑百靈(Melanocorypha bimaculata)形態接近,所以長期不為人知。 當鳥啼失去本真 對新疆野鳥貿易的打擊在一定程度上佐證了侯蘭新的觀點。 百靈擅長鳴叫,一直以來都是受歡迎的籠養鳥。老北京提籠架鳥的風氣最盛行時,飼養的大多是京城周邊能捕獲的蒙古百靈。但在新疆的鳥市上,草原百靈已經一再頻繁出現。這難免讓人感到悲哀,但它又是一個無可奈何的事實——很可能正是利益驅動、四處尋覓的鳥販子,更早發現了這種稀罕的鳥類。 類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瀕危鳥類棕頭歌鴝(Luscinia ruficeps)被譽為世界上最神秘的鳥類之一,在野外難以被觀察到,直到今天,對其習性的研究還是困難重重。但這樣罕見的鳥類,居然也曾被鳥販子捕捉后販賣到上海和廣州的鳥市上。 鳴叫原本是百靈對草原生態的適應,在開闊的棲息地上,鳴叫可以傳達豐富的內容。在不同季節、每天不同時段,鳥啼和鳥的行為有著密切聯系,同時鳥啼也因行為不同呈現多樣的變化。被關在籠中的百靈或許可以用鳴聲取悅玩主,但卻已經失去了其本真。這或許就是歐陽修所謂的“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 作為一種和草原共同演化千百年的生物,百靈對草原生態的適應并非只有鳴叫一種。百靈的羽色遠不及熱帶鳥類那樣艷麗,但在色彩單調的草原上卻更能隱匿蹤跡。和以筑巢精巧著稱的織布鳥相比,草原百靈在地面上刨出的土坑簡陋不堪,但這也是在植被稀疏的草原上所能作出的最佳嘗試。 為了阻絕地面低溫對卵造成傷害,百靈也會盡可能使用枯草、干枯花絮甚至動物毛發作為巢穴的墊料,但效果往往并不顯著。有的百靈會選擇避風的遮擋物減少巢穴熱量流失,但這又會影響成鳥對天敵的警戒能力;有的百靈會選擇開闊地帶構筑巢穴,但為了給卵保溫,不得不更長時間地蹲坐在巢中孵化,甚至不得不減少自己的覓食時間。 在較為艱難的草原生態環境下,百靈只能通過種種取舍策略,頑強求生。 唱好這一曲 在草原,有限的資源必然導致激烈的競爭。對百靈來說,任何競爭者所帶來的壓力都不如人類活動那般劇烈。草原百靈分布的牧場、草原地帶,日益受到農業活動的干擾。 在伊比利亞半島,為了獲取更多牧草,農民大量使用除草劑消滅雜草,作為牧草的苜蓿因此變得極為強勢,但苜蓿對草原百靈來說,不是一個最優的覓食選擇。在中東地區,許多草地被開墾成農田,為了防范草原百靈取食糧食作物,投毒成了普遍的選擇。 雖然發生在中國的投毒事件還沒有威脅到偏居在新疆的草原百靈,但卻早已對內蒙草原上的許多百靈帶來顯著影響。2017年底,3名盜獵者在錫林郭勒的草灘上大量投放混合了毒藥克百威的草籽,毒殺了3735只蒙古百靈、165只角百靈和584只短趾百靈。 此外,由于籠養鳥貿易,大量百靈幼鳥被鳥販捕捉,僅在錫林郭勒每年就有3萬只蒙古百靈幼鳥無端消失。新疆鳥市上的草原百靈說明,同樣的故事也在這種鳥類身上上演,但它的規模我們卻無從得知。 從伊比利亞到伊朗再到伊犁,牧民與農夫的歌聲宛轉悠揚,草原百靈騰空而起,在空中盤旋鳴唱。這是一只鳥和一群人的合唱,而合唱最講求聲部和諧。但愿我們未來能唱好這支歌。 本文是物種日歷第6年第8篇文章,來自物種日歷作者@一個男人在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