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明 曾華鋒(國防科技大學)

  預見未來一向是一件充滿神秘而又極其風險的事情。

  曾在《歷史的終結與最后的人》一書中對全球政治走向留下荒誕預見的福山,轉而談起科技哲學,是否又會留下歷史的笑柄呢?那就讓我們看看跨界的福山,在《我們的后人類未來:生物技術革命的后果》一書中,到底開啟了怎樣的思索。

《我們的后人類未來:生物技術革命的后果》

  如果不熟悉福山的學術理路,就一定會心生疑惑,一個政治學者,怎么忽然談起科技哲學來了?其實,從政治哲學到科技哲學,這中間有內在的邏輯延伸。眾所周知,福山最“驚世駭俗”同時也是最“臭名昭著”的論斷,就是其鼓吹的“歷史終結論”。對此,在本書的開篇序言中,他也直言不諱地寫道:

  “1999年初,我受《國家利益》雜志編輯歐文·哈里斯之邀,為《歷史的終結及最后的人》一文撰寫回顧,最初的那篇文章發表于1989年夏,已過去十年之久。在那篇文章中,我堅信黑格爾說的‘歷史在1806年終結了’的觀點是正確的......在思考最初的那篇文章所遭受的批評的過程中,只有一個論點讓我無從反駁:除非科學終結,否則歷史不會終結?!?/p>

《歷史的終結及最后的人》

  顯然,福山在此顛覆了自己的“歷史終結論”,也預示著從政治哲學轉而研究科技哲學,是邏輯的自然延伸。

  于是,我們看到,在《我們的后人類未來:生物技術革命的后果》一書中,他從“通向未來的路徑”、“人之為人”及“怎么辦?”三個塊,聚焦腦科學、神經藥理學、基因工程等生物交叉技術未來發展的社會挑戰,展開了哲學層面的討論,核心的思想是,隨著這些生物交叉技術的發展,“自然人”將會被改造為“生物人”,人類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依賴的根基將被動搖,這是需要人類引起高度關注的未來。

  為此,福山在該書第1章就把海德格爾的警告凸顯出來——“對人類的威脅不只來自可能由致命作用的技術機械和裝置。真正的威脅已經在人類的本質處觸動了人類。座架的統治威脅著人類,它可能使人無法進入一種更為原始的解蔽狀態,并因而無法去體驗一種更原始的真理的呼喚?!?/p>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赫胥黎在《美麗新世界》中預言的生物技術,已然開始對人類社會構成威脅。除了劉易斯所言的生物技術的介入將導致人性的泯滅并觸犯上帝的意志,作為對科學技術前沿最敏感的軍事領域,源于生物交叉技術的快速發展,人類戰爭形態也在急速變革。

  在電影《極度恐慌》中,一種來自非洲的“莫他巴山姆病毒”被一個動物走私人員無意中帶到美國,引起一片恐慌。甚至總統下令將被封閉的疫區徹底摧毀防止病毒擴散,當然最后研制成功了新抗體,挽救了數千美國人的生命。這種場景在歐洲中世紀也發生過。1347至1353年間,席卷整個歐洲的“黑死病”鼠疫,奪走了2500萬歐洲人的性命,占當時歐洲總人口的將近1/3,某些城市的死亡率更是高達70%。“莫他巴山姆病毒”和鼠疫作為傳統生物武器,它雖然不像物理武器那樣破壞建筑物,但它們侵入人體后,呈幾何級數繁殖,最后摧毀人的生命,可以在短時間內令一座生機勃勃、熱鬧繁榮的城市變成一座死城。

  上述影片描述的傳統生物武器還在發展,而新生代生物武器已悄然而至,特別是基因芯片、蛋白質芯片等技術日臻成熟,酶工程、細胞工程等生物工程層出不窮,生物技術和生物工程的有機“嫁接”,基于BCI技術、AI技術(人工智能)、基因武器、仿生武器、無人武器等不斷涌現,未來戰爭生物化的趨勢將日益顯現。生物領域作為發展最快、最為前沿的新型軍事領域,已成為大國博弈的戰略制高點和國家安全的新疆域。生理信息戰即將粉墨登場,將與物理信息戰合流歸一,造就出全新的戰爭形態。

  對于這種新形態的戰爭,我國著名軍事專家郭繼衛敏銳地稱其為“制生權戰爭”,而英國的軍事學者克里斯托弗·柯克則稱其為“后人類戰爭”。的確,在未來,生物交叉技術已將“自然戰士”改造為“超級戰士”,正如在科幻電影中,我們常見到各種“超級戰士”的身影一樣:《機械戰警》中人類頭腦和機械身體完美結合,身上配備各式武器,能應付各種暴力活動的機械警察;《再造戰士》中通過基因設計工程制造出來的擁有超絕戰斗技巧和力量的超級戰士;《阿凡達》中用人類的基因與當地納美人基因相結合,由人類的意識進駐其中以得在這個星球上自由活動的“化身”。

  這些“超級戰士”將突破人類生理極限,其依靠就是代謝工程、外骨骼增強技術、腦機接口技術及人工智能等發展,可以為其提供強大的身體素質和認知能力,使其既不會受時間所限,也不會被情感左右,極大地彌補生理缺陷,以應對復雜戰場挑戰。如美軍在阿富汗戰場上試驗了一款“大狗”機器人,幫助作戰人員實施伴隨保障,其負重可達200公斤,奔跑時速每小時12公里。

  此外,這些“超級戰士”在人工智能發展一定階段后,還能實現以色列歷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在《人類簡史》一書中所言的真正的“人機融合”。到那時,我們看到的將不只是人類精神的延伸,還有精神與機器的統一:神經網和互聯網這兩個網絡合二為一,形成“云大腦”。“云大腦”是所有智能終端包括人與人工智能體的“智慧存儲器”“信息庫”“決策庫”,智能終端可以將自己的“記憶”“感知”“經驗”上傳給“云大腦”,也可從“云大腦”中下載他者的“智慧”。

  當然,人類戰爭的歷史,也是人與武器不斷內嵌融合的歷史。從冷兵器戰爭到信息化戰爭,武器是人體器官的自然延伸,人與武器的界限尚比較清晰。隨著聚合科技的發展與應用,特別是大數據、傳感器、可穿戴設備、人體植入及基因編輯等人機結合技術不斷突破,人與技術之間的隔閡進一步縮小,人與武器之間的傳統界限趨于模糊化,人的“武器”化及武器的“人”化趨勢越發明顯。一方面,利用生物交叉技術提高和促進人的能力成為可能,可以攻克戰士自身體能和智能的缺陷,使武器裝備成為人體的一部分,甚至未來用意念遠程控制“機械戰士”作戰,將大大推進人的“武器化”;另一方面,武器裝備的打擊范圍拓展到人類的認知過程和行為,并且可能成為戰場上受人意識控制的“智能化戰士”,促使武器的“人”化。當人機充分實現融合的時候,人類將真正徹底告別作為戰爭終端的慘烈角色,而是作為“云大腦”的神經系統控制者,遠離血雨腥風的戰場,安身于舒適的環境,用自己的智慧與“云大腦”交互,遙控著前線無人機、無人裝甲車、超級戰士等戰爭主體展開生死搏殺。

  這種“后人類戰爭”的圖景,或許超出了我們今天的想象,但卻正在向我們走來。人類是否有足夠的智慧控制這種未來?福山在《我們的后人類未來:生物技術革命的后果》一書中說:

  “有些新的技術讓人不寒而栗,因而,從一開始就會讓人迅速建立共識,需要采用政治手段控制它的發展和使用。1945年夏天,當第一顆原子彈在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引爆時,這一事件的見證者都明白,人類創造了一個威力巨大到能夠自我毀滅的潛在武器。從那時起,核武器就被施以政治控制:任何個人不得隨意開發核技術,或者交易能夠制造核武器的部件;1968年《核不擴散條約》的簽約國一致同意限制就核技術進行國際貿易?!?/p>

  人類對生物交叉技術的發展,也能像核技術那樣控制住嗎?福山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也許這個問題本身就沒有簡單的結論。美國軍事學者喬納森·莫雷諾在其著作《制腦權戰爭:腦科技研究與國家安全》一書中,將封面的大腦圖案設計成“手雷”,寓意想必十分明顯——技術一旦釋放,再去討論危險無疑就顯得多余了!

    作者簡介:

  石海明:國防科技大學國防科技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副教授,博士,中國軍視網特約評論員,中信改革發展研究院研究員,遠望智庫特約研究員,《光明日報》社科普專家。

  曾華鋒:國防科技大學人文與社科學院院長,大校,教授,國家“四個一批”優秀理論工作者,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理事?!吨颇X權》一書入選中央國家機關“強素質,做表率”推薦讀物。

  (來源: 軍事科技與防務動態)

后人類戰爭——福山預言生物技術革命靠譜嗎?

圖文簡介

隨著這些生物交叉技術的發展,“自然人”將會被改造為“生物人”,人類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依賴的根基將被動搖,這是需要人類引起高度關注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