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挺獨立團官兵進行緊急拉動演練(9月3日攝)。申冬冬/攝(新華社發)
上小學時,郝亞闖在課本上看過“八一南昌起義”“飛奪瀘定橋”“平型關大捷”的故事。但當時對他來說,那只是書本上的幾頁紙而已。
參軍后,22歲的郝亞闖感覺那些歷史故事好像活了起來。因為,那些歷史都是他所在的葉挺獨立團寫下的。
團史館里,陳列著瀘定橋上的鎖鏈、八一南昌起義的雕塑、當時報道平型關大捷的報紙掃描件……
郝亞闖感嘆:“原來歷史就在我們周圍!”
這是解放軍歷史最悠久的部隊,被稱為“軍旗升起的地方”。從北伐戰爭的先鋒部隊,到打響南昌起義的第一槍,再到長征時的開路先鋒……它經歷過876次大小戰役,無一不勝。
1927年,武漢粵僑聯誼社送來一塊盾牌,盾牌上的稱號被葉挺獨立團的將士們一直沿用至今——鐵軍。
若從它的前身、葉挺將軍于1924年組建的“建國陸海軍大元帥府鐵甲車隊”算起,鐵軍92歲了。
來到“鐵軍”,接過接力棒
得知自己被分配到“鐵軍”的時候,6年前對部隊一無所知的薛芝武以為那是“修鐵路的軍隊”。
到部隊后,跟新兵班長聊起參軍緣由,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枚珍藏了兩年的臂章,藍色的盾形臂章上繡著坦克圖案和楷書“鐵軍”二字。
新兵班長十分驚訝:這不是我們鐵軍的舊臂章嗎?!
原來,2008年,一支部隊到薛芝武家鄉汶川縣映秀鎮救援。那些穿迷彩軍裝的人拿著鐵鍬、撬棒甚至徒手幫村里人搶救物資,給當時16歲的薛芝武留下了極深的印象。薛芝武靦腆,不敢跟他們搭話,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人家的臂章看。一個戰士把自己臂章撕下來遞給他,發出了邀請:“以后來鐵軍當兵吧!”
這個汶川少年不好意思回答,只是笑了笑,卻在心里答應下來:“一定去!”
聽到新兵班長的感嘆,薛芝武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真的來到了“臂章上的那個鐵軍”。
鐵軍的名頭當然不是白叫的。到部隊不久,身材瘦弱的薛芝武就感覺有些吃不消了。
比如冬天做低姿匍匐訓練,在地上爬久了,隔著兩層衣服胳膊都磨破了皮,衣服被血粘到胳膊上,晚上睡覺時脫不下來,只能先用熱水泡一會兒。這被戰士們稱為“人皮和地皮的較量”。
薛芝武家雖然不富裕,但他作為家里唯一的兒子并沒吃過太多苦。對他來說,當兵太難了,而在鐵軍當兵,更難。
但是,如果沒有平日高強度的訓練,汶川地震次日,可能就不會有葉挺獨立團16勇士每人背負40斤救命藥、冒著泥石流的危險連夜馳援映秀的壯舉。
在葉挺獨立團有一句著名的話:鐵軍面前無困難,困難面前有鐵軍。鐵軍的歷次行動都是這句話的最佳注解:
1998年,在長江洪水中連夜修復大堤;2001年,為了阻斷劇毒化學品擴散,18小時內在洛河筑起大壩;2008年,冒著泥石流襲擊的危險,打通為災區運送食物和藥品的生命通道……
入伍6年,薛芝武從看著月亮想家的新兵,成長為一名班長。
今年南方水災,葉挺獨立團連續兩個月處于戰備狀態。得知寫救災申請書的消息后,正在參加集訓的薛芝武立馬寫了一封申請書交給集訓隊隊長。隊長看他身材瘦小,勸他不要去。薛芝武生氣了:“我是班長、黨員,是一名軍人,為什么不讓我去?”
薛芝武還悄悄寫了封遺書,他想好了,一旦去抗洪前線,就要竭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災民,就像當年鐵軍幫助自己的家鄉一樣。“當兵的人,是隨時準備犧牲的。”
1941年,獨立團的首任團長葉挺在皖南事件后入獄,他在獄中作詩自陳心跡:“不辭艱難那(哪)辭死,生死原來相游戲。只問此心無愧作(怍),赤條條來光棍逝。 ”
化劣勢為動力
今年中秋,任周剛的晚飯是兩根火腿腸、一袋鵪鶉蛋、一盒牛奶和一袋葡萄糖注射液。
相比于他此前幾天的飯食,這已經算得上“豐盛”了。今年9月中旬,葉挺獨立團參加“中部礪劍-確山2016C”實彈對抗演習,并擔任右翼主攻任務,任周剛跟兩名戰友一起深入“敵后”偵察。為了摸清“敵方”的人員和裝備的數量及坐標等情況、給己方提供作戰信息,他們背上20來斤重的干糧和水,在縣城大小的“敵區”待了5天5夜。
盡管已是9月,山里“蚊子多得能把人抬走”。要休息了,在山里撿張油紙鋪在地上,就是床鋪;在“床”邊伴眠的,還有潮蟲和蜈蚣。
那幾天,任周剛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狀態,“心臟跳得老快了”。出去偵察時,距離“敵軍”最近時僅有七八米。“敵軍”每天都搜山,有時候任周剛藏身的草垛旁邊就有“敵軍”。就在偵察任務結束的那天,任周剛足足被“敵方”士兵追趕了一上午才逃脫。
為了這次對抗演習,葉挺獨立團堆了一個比籃球場還大的沙盤,單是推演沙盤就花了大半個月。用團長耿長江的話說,沙盤上每一處細節,都是“一步一步‘爬’過去的”。
演習中有一片幾百米的開闊地域,由于“敵軍”在高處防守而難以通過。在沙盤上,這里似乎成了不可逾越之地。但讓團長耿長江驚喜的是,戰士們自己琢磨出了辦法,到對抗演習時成功占領了“敵軍”防守的高地。
這次演習,以作戰強悍著稱的藍軍旅打了敗仗。
今年5月“中部鐵拳-坦克·鐵騎”比武,葉挺獨立團的4支參賽隊伍參加了裝甲車科目比賽。從裝備上來看,這個團沒有太大優勢,因為另外幾個對手的裝甲車,要么裝備時間晚,要么型號更先進。
準備比武的那段時間,耿長江幾乎天天跟參賽的戰士們泡在一起,遇到問題一塊兒找解決方案。“最好的辦法都是戰士們自己想出來的。”說起團里的小伙子們,團長耿長江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戰士們向耿長江形容,跟訓練相比,參加比賽就像是“從崎嶇的山路開到了高速公路上”。
那次比武,葉挺獨立團的參賽隊伍包攬了步戰車組4個項目的全部金牌,共獲得4金2銀。“這種裝備上的劣勢反而成了訓練的動力。”耿長江覺得,這是葉挺獨立團的一種“精氣神兒”。
精神不死
2015年9月3日,一輛汽車載著抗戰老兵緩緩駛過天安門。站在閱兵方陣中的郝亞闖看見,那些頭發全白了的老爺爺用發抖的手向他們行軍禮,眼中還蓄著淚水。郝亞闖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從來不知道自己這么多愁善感”。
“看到這些老爺爺,仿佛知道了信念是什么。”郝亞闖說。
郝亞闖所在的4連有個榮譽稱號——“劉老莊連”。1943年,在江蘇淮陰的劉老莊,該連的82名勇士血戰日偽軍3000余人,最終全部殉國。這被朱德贊譽為“我軍指戰員英雄主義的最高表現”。
21歲的楊永杰就是劉老莊人,去年9月,要升大二的楊永杰保留學籍、報名參軍,沒想到碰巧被分配到葉挺獨立團,楊永杰申請來到了劉老莊連。楊永杰從小聽劉老莊82勇士的故事長大,初中時,他的學校與劉老莊烈士陵園僅一墻之隔。
楊永杰覺得,過去自己是這段歷史的觀看者,而現在卻真切地參與了進來。得知兒子來到劉老莊連后,楊永杰的爸爸叮囑了一句:別給家鄉人丟臉。
走進葉挺獨立團,就走進了活著的歷史。
曹寶剛的爺爺是一名抗戰老兵,曹寶剛從小到大聽爺爺講了無數遍跟鬼子拼刺刀的舊事,“但小時候就跟聽故事似的”。
在鐵軍當兵8年,他慢慢對歷史有了體會,“當過兵才知道,老前輩的路是怎么走過來的”。
葉挺獨立團的厚重歷史,給它的后來人帶來了榮耀,也帶來了壓力。這份壓力,團政委張東杰的感受可能更加深切。
去年年初,張東杰就任葉挺獨立團第46任政委。在上級機關任職的經歷,讓張東杰清楚:凡是有重大任務,多半少不了葉挺獨立團的身影。
“來到葉挺獨立團,就要把個人的名利都放下。”張東杰說。
葉挺獨立團團史館中有一幅碑文拓片,那是從北伐中犧牲的葉挺獨立團烈士的墓碑上拓下來的,上面有一行小字:諸烈士的血鑄成了鐵軍的榮耀。碑的最上方還寫著四個大字:精神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