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馮驥才穿著深色的西服,而2016年諾貝爾化學獎得主弗雷澤·斯托達特卻是一身靚麗唐裝現身,“這是我們對彼此的尊重”。馮驥才說。

2月25日晚,在天津大學北洋書院,一場主題為“科學與藝術 雙翼齊飛”的中西跨界對話,就在這樣有些戲劇又十分和諧的氣氛中開始了。

科學與藝術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科學家通過研究表達對美的感受

王志:科學和藝術在很多人眼里面已經變成了完全不相干的兩個學科和專業,頗有點中國古代“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那么我想聽一聽兩位大師的看法,你們認為,今天科學和藝術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隔閡?

斯托達特:我認為藝術和科學其實是相互融合、互動、相輔相承的。其實在我的科學研究當中,我也是采用了這樣一種融合的方法。另外我本人也非常喜歡藝術,各種門類形式的藝術,比如音樂、詩歌、繪畫等。我的看法就是,藝術和科學是沒有間隔的。

馮驥才:在談論融合之前,我們先要承認在專業的學科領域里面,人文和科學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在人文學院里,我們聽不到科學的話題;理工學院里也沒有藝術的課程。這是不是教育的偏激?我不知道。所以現在很多中國的大學在考慮,如何建綜合性的大學。但是,即使在綜合類的大學里面,理工學院和人文學院還是各立門戶,來往并不多。

王志:我想請弗雷澤先生給我們談一談,你是怎么選擇你的化學專業的?馮先生,你是怎么選擇你的藝術家生涯的,是因為理性?天性?還是因為基因?

馮驥才:小時候,我完全出于愛好,出于天性,選擇了藝術生涯。我還是想說一說科學和藝術到底有什么不同?我覺得,科學是關注于物質世界,人文是關注精神世界,這有一個很大的不同。藝術是關注社會的,科學是關注自然的。科學對于世界是一種發現的方式,藝術是創造。科學是要發現那些生活中本來有,或者這個世界本來有的東西;藝術不是,藝術要創造的是世界原來沒有的東西。藝術家和科學家的生活方式不同,他們每天心靈里裝的東西不一樣,看世界的角度也不一樣。藝術家充滿悲憫的情懷,無時無刻不關注美。當科學家用對和不對來判斷世界的時候,藝術家用以判斷世界的標準是美和不美。藝術家的心里裝滿了感動和被感動,他是敏感的,不這樣,他不會成為藝術家。我不知道科學家的心里面裝的是什么?

斯托達特:我并不是從小就專注于科學的。上高中的時候,我并沒有想將來要走學術生涯。我受益于蘇格蘭教育。從我上中學到上愛丁堡大學,我所學的課程涵蓋了英語文學、藝術、數學、地理、歷史、物理、生物、化學等各個學科。這就是為什么在我們這個人口很少的地方,僅化學領域就產生了三位諾貝爾獎獲得者。

科學家同樣會受美和藝術的啟發,實際上我的研究就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文化和藝術的啟發,比如圖畫、雕塑。您提到了“美”這個詞,我不久前出版了一些系列文章,主題就是關于美和化學。在座的很多人會贊同我們自然科學家對于藝術和周圍世界之美的感知理解是超過許多藝術家的,我們通過科學研究把對美的感受表達出來,而且我們自然科學家對美的欣賞也許超過了很多人文學者對科學的欣賞。我強烈地感覺到,人文領域的研究者應該開放思想,認同生活的點滴之美關聯著物理學、化學、生物學、材料學、工程學。

科學與藝術能否融合?

——科學與藝術總在“山頂”重逢,所謂山頂就是在人的身上

王志: 在我們的印象里,科學家和藝術家還是有很大區別。比如左腦管邏輯思維,右腦管形象思維,就像一個硬幣的兩面,是不能分開的。作為藝術家、科學家,你們當然是不能分開的,但是你們的生活有什么區別呢?

斯托達特:我想表明立場,我們的生活沒有不同,在創造性上科學與藝術沒有不同。科學家和藝術家都擁有創造力,大家都曾經歷過痛苦失敗。面對成功很容易,但是難的是面對失敗。不管是科學家,還是藝術家,我們都是人類一員。

馮驥才:弗雷澤先生講他從小在蘇格蘭接受的教育,給我很多啟示。從小就注重全面的教育,關鍵是心靈的教育,培養一個人心靈的豐滿、豐盈和他對世界感知的能力。一個搞科學的人,如果真的能用藝術的情感來感受生活,他肯定有情懷,即使他不從事藝術,也可以發揮一個看不見的藝術情懷。

王志:科學家和藝術家都會提到兩個詞,推理和靈感,我想請教兩位,藝術家和科學家的靈感是一樣的嗎?

馮驥才:藝術家有自己的邏輯方式,也有自己的哲學方式,舉一個例子,比如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有很多哲學的論述。后來人認為他的哲學論述過于冗長了。托爾斯泰有一句話,一個馬拉著一個車從一個山坡上沖下來,到底是馬拉著車,還是車推著馬?這就是作家的哲學。作家的哲學離不開形象的思維方式,因為藝術是用形象說話的,它跟科學家純概念的推理是不同的。藝術和科學還有一個不同,科學是可以超越的,但是藝術是不可超越的,梵高超越不了莫奈,畢加索也超越不了梵高。藝術的關系是區別,只有我的藝術跟你完全區別了,我的藝術才成立。這是藝術的存在方式。我們說了太多科學與藝術的不同,藝術和科學最終還要回到人的身上,他在人的身上是統一的、融合的。

斯托達特:我很難區分什么時候是“藝術家”,什么時候是“科學家”,我只是一個完整的人。我的靈感一方面來自米羅、畢加索,貝多芬的奏鳴曲、交響曲,另一方面也被從未出現過的物質的想法所激勵,藝術可以幫助科學家在抽象世界中工作。科學與藝術的融合并不容易,科學家在不斷尋找科學與藝術融合的方式。不管藝術家和科學家,我們都在探索中得到了快樂。

王志:關于科學和藝術的對話永遠不會結束,隨著科學的發展,科技深入生活,科學與藝術的關系會怎樣發展?

斯托達特:我認為這兩者的融合是沒有問題的,從科學家的角度看是完全可以實現的。

馮驥才:隨著科學的高度發展,科學與藝術會越來越專業化,從專業上,他們似乎會越來越遠,但最后還要落在人身上。我們會享受更多科學與藝術的成果。我想引用福樓拜的一句話,科學與藝術總是在山頂重逢,所謂的山頂就是在人的身上,發展到最高的階段上,最后在人的身上還是重逢,只有科學和藝術雙翼齊飛,社會才會更進步。(記者 馮國梧)

大師對話:科學與藝術總是在山頂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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