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國外大科學裝置長期工作過的崔向群告訴記者,國外的大科學裝置建設經費中包括10%—50%的人員經費,人員管理機制也相對靈活,有課題時就拿出人員經費聘用科學家入駐科研,課題完成了僅保留少量的人員維持運轉。但是,國內的大科學裝置往往是只管建,不管聘人。
“現在在LAMOST工作的科研人員有60多人,從事運行、觀測、數據分析等工作,但是其中相當一部分人都沒有編制。沒有編制,也就意味著這部分人沒有工資來源。”崔向群說,這樣一來大家就必須騰出一部分精力到外面爭取橫向科研項目(企事業合作單位提供經費的科研項目)來發工資。“這不但影響科研人員正常的科研工作,同時對于基礎研究人員來說,爭取橫向科研項目也較為困難。”
“不僅LAMOST有這樣的情況,大科學裝置基本上都存在這樣的問題。”崔向群說,更讓她擔憂的是,由此造成科研隊伍不穩定,高水平人才留不住。“科研工作的本質是高強度、高水平的人類腦力活動。即便再重大、再先進的科研裝置,缺少了具體人員的設置、操作、維護乃至后續的數據采集和分析,就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盡管已經處于領先地位,但崔向群院士仍感到擔憂,因為國外研究在步步緊追。“LAMOST做出來后在國際上有很大反響,歐美開始紛紛跟蹤。目前國際上已經有十多個建設光纖光譜望遠鏡的計劃,它們的思路與LAMOST一樣,都是往大規模的光纖光譜方向發展,但是有的光纖數將超過LAMOST。例如,美國在2020年將完成5000根光纖的光譜巡天望遠鏡,日本口徑8米的望遠鏡也開始試觀測。雖然我們現在獲得天體的光譜數是世界第一,但5年左右就可能被超越。所以我們現在必須盡快再向前邁步,不能在原地踏步。”
崔向群團隊對下一步的中國光學天文的建議是在LAMOST掌握了極大望遠鏡技術的基礎上,盡快建設中國急需的大型精測光學望遠鏡。然而,這個想法提出來后,沒被通過。“主管部門有壓力,他們認為,LAMOST才做出來,還沒有出什么重大科學成果,怎么能又花費幾十億元去建設新的裝置?”
崔向群說,這種想法他們非常理解,畢竟國家的資金也很有限,很多地方都需要錢。但基礎研究有其自身的規律,需要長期積累、堅持不懈,產出成果的周期也較長,成果的作用也并不是立馬就可以顯現的。比如,此次美國發現引力波的激光干涉引力波天文臺項目,幾十年間投入上百億元人民幣,直到3年前還沒有產生任何重大意義的成果,而去年就有了震驚全世界的發現。國際經驗一再證明,用重大科學裝置換取重大成果的產出,需要長期穩定的政策、有前瞻和持續的項目和經費支持。
在一片懷疑聲中,崔向群帶著團隊全身心投入核心關鍵技術攻關。她說:“王綬琯先生曾說‘斗智不斗財’。錢少,逼著我們想出了一種新型的主動光學方法。”2008年10月16日,LAMOST成功那一刻,崔向群向世界證明這種新型主動光學方法是可行的:薄變形鏡面和拼接鏡面相結合的主動光學方法,成功實現了六角形變形子鏡和在一個光學系統中同時采用兩塊大口徑的拼接鏡面。
這種新方法不僅使LAMOST這種非傳統光學系統成為現實,也將我國望遠鏡研制水平推進到“世界最高水平的前沿”。主動光學發明人、歐洲南方天文臺專家威爾森評價:“LAMOST的成功,不僅是中國科技界的勝利,也是整個國際天文界的勝利。”
“一些人總是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想法,就是認為我們的技術和外國的差距很大,只要跟著國外做就可以了,自己做的肯定不行。比如,我國自主研制的望遠鏡稍微出點問題,他們就會立刻說看來還是不行。其實,國外的望遠鏡也會經常出問題,也需要不斷維護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