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冷空氣伴隨著降雪,西南山地已是銀妝素裹的冰雪勝地。趙公山,地處邛崍[qióng lái]山脈南段的東支,因傳說中財神爺趙公明歸隱此處而得名。新年伊始,祈福求財之人,絡繹不絕。只是這上山的人流中,亦有人踏雪而來,并非為了拜神,而是為了尋花。

葉叢開出“小鈴鐺”
尾葉鐵線蓮來自毛茛科鐵線蓮屬,這個屬擁有眾多極為美麗的攀緣藤本物種,西南山地,亦是鐵線蓮屬植物的分布中心之一。萬木蕭瑟的隆冬,西南山地的冰雪世界中,尾葉鐵線蓮纏繞在樹干上的藤蔓枝條,舒展著曼妙的身姿,開始在林間星星點點地綻放。三出的復葉,腋生的聚傘花序,微微開展似鈴鐺的鐘狀花,尾葉鐵線蓮于冰雪霜枝間顯得格外可愛。

稍后一段時間,同屬尾葉鐵線蓮組的單葉鐵線蓮也開始在林間綻放。這是一種具有清香氣息的鐵線蓮,四枚白中帶綠、微透粉紅的花萼片嬌羞無限。落寞寂寥的西南山野,因為這一串串小鈴鐺的出現,一下就變得多姿而妖饒。
含苞待放的單葉鐵線蓮。
從浪漫到蕭瑟
連綿的趙公山,地扼岷江江口,舉世聞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便在趙公山腳下,奔騰而來的岷江水經過都江堰后變得無比柔順,無時無刻灌溉著“水旱從人、不知譏謹”的成都平原。都江堰岷江之水流經成都化為府河與南河,二江合流后稱為錦江。《益州志》說:“成都織錦既成,濯於江水。”成都產的蜀錦,須用錦江之水來洗滌,這才稱得上濯錦。唐人劉禹錫曾寫下:“濯錦江邊兩岸花,春風吹浪正淘沙。”
成都,城市之名兩千年未曾改變,這座被稱為錦城的城市有著自己獨有的物候浪漫。就在幾周前,遮天蔽日的法國梧桐,在冬日的陽光下,金色的葉面在風中沙沙作響。錦江邊一排排高大挺立的水杉樹,在成都初冬暖陽的映照下,羽狀排列、線形對生的深紅葉片,反射著最為迷人的光暈。當時,這個城市還在金黃色的銀杏葉飄落的浪漫季節,成都的街道正向每一個人展現出自己驚艷的物候美景。

然而,冬至以后,臨近小寒,冷空氣伴隨著北風和冷雨干凈利落地終結了成都溫暖初冬最后的浪漫。一夜之間,這座城市便進入到了最為寒冷的季節。望江樓公園薜濤井前,曾經枝繁葉茂筆挺的梧桐樹上,最后一片梧桐樹葉悄然落下,一串串干裂的瓢狀蒴果還在光禿禿的枝頭孤零零地隨風搖蕩。
水杉、銀杏、法國梧桐樹葉盡落,曾經秋色絢麗的錦江兩岸風景也變得蕭瑟了許多。就算偶然間出現的一點陽光也變得蒼白冰涼,甚至,就連整座城市的色彩也變得陰沉了許多。
“低調”的綠意
也在這一天,錦江河邊不遠處一棵楓楊樹的枝干上,僅存的幾片枯黃樹葉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楓楊樹來自胡桃科楓楊屬,因果實似楓,而花序如楊,故得名“楓楊”,古人稱它楓柳,而成都人則喜歡叫它麻柳樹。
楓楊有著悠長的壽命。河岸之濱高大的麻柳樹總會是家鄉最有詩意的風景,亦是游子眼中難以忘懷的家鄉象征。楓楊帶著翅膀的果實的確和楓屬植物有幾分相似,不過,楓楊這種高大的喬木,既不是楓也不是楊更不是柳,楓屬植物總是2枚相連的帶翅的小堅果相連,而楓揚屬植物是一個小堅果長著兩個翅膀。這個長著翅膀的小堅果看上去就像一只小知了,它們成串著生長在楓楊的果穗上。
小寒日,最后幾顆楓楊的翅果離開了枝頭,打著旋飄落而下,曾經枝繁葉茂的楓楊無比蕭瑟。而在望江公園旁的望江路上,不經意間仰頭,高大香樟樹的虬勁枝干間,依然是綠云密布的樹冠。
樟是相伴于我們身邊最為熟悉的樹木之一,不少成都人都曾在香樟樹健壯高大的身姿和濃密的樹蔭的庇護下成長,于是對香樟樹便多了一些感情。既便如此,也很少有人會在成都最冷的季節,去駐足欣賞這樣一棵樹。它們雖然高大,四季青翠,但總是很低調。

尚有亮眼的色彩
一月初,天氣總是陰冷多雨,錦江之畔吹來的是透骨冰涼的寒意。就在這個時候,成都人再次嗅到了蠟梅花的芬芳,小寒前后,蠟梅醉人的香氣出現在街頭巷尾。如果此時天空中能夠適時地飄落幾顆微不可見的雪花,這一瞬間,這個城市的浪漫與熱情又會再次綻放。滿城的人們幸福地奔走相告:成都“下雪”了。

這個時節,天總是黑得很早,華燈初上的城市,喧囂如潮水一般退去,隨著夜色涌上的還有沉沉的霧靄。路人們行色匆匆,奔向溫暖的家。在這夜晚清冷的冬霧中,成都高攀路,一條普普通通的城市街道,燈火闌珊處,一叢叢四季報春在路邊盛放。
四季報春,這是一種大多數人都十分眼熟的報春花屬草本花卉,它們在一年四季里都能熱熱鬧鬧地開放,越是在最冷的冬季,它們越是花團錦簇顯得格外精神。這種開遍全世界的報春花最早由中國特有的鄂報春開發培育而成。鄂報春的模式標本采自中國湖北宜昌,故以“鄂”命名,其在中國西南分布很廣。三月,在成都西面青城山幽暗的林下,偶爾還能發現它們于石壁間悄然綻放的鮮紅身影。

1880年,英國植物采集者瑪里斯(Charles Maries)將鄂報春種子送至英國切爾西。很快,這種從中國西部走出的報春花迅速成為了在全世界都極受歡迎的觀賞花卉。此后,園藝家們通過雜交育種成功地開發出了鄂報春的園藝品種,不僅花期更長,而且更加華麗壯觀。帶著鄂報春基因的四季報春在全世界被廣泛栽培,成為了裝扮城市街頭最為常見的觀賞花卉。
山野中的生機
站在冬日寒風中的街頭,城市叢林冰冷線條的迷離光影下,看著四季報春在路邊綻放,你的心中總會不斷泛濫著成都西面莽莽群山間的春光。就在這最冷的時節,在離此地西面不到一百公里的一處寂靜山野之中,在石灰巖壁縫隙間,一種中國特有的野生報春花,正于漫天風雪之中悄然盛開。
每年隆冬,是分布在成都西面大邑縣群山中的一處藏報春居群的盛花期。藏報春生活在蔽蔭和濕潤的石灰巖縫之間,在我國有悠久的栽培歷史,很早便被引種于園圃中栽植觀賞。此外它們亦曾漂洋過海,成為著名的園林和溫室花卉。早在1821年,兩名傳教士自廣州花埭將藏報春引入英國,第二年英國的花園中就開出了奪人眼球的艷麗花朵。
藏報春有著強壯的根狀莖,可以讓它們在濕潤的石灰巖縫中牢牢固定住自己。這種報春花整個植株都包被著細軟的柔毛,長長的肥厚葉柄帶有淺淺的紫色,使整棵植株顯得十分強壯。它們的花葶也十分粗壯,并帶有紫色。每朵花的花萼基部會膨大形成一個個半球,加之冬季開花的特點,讓它們變得與眾不同。
小寒日,尾葉鐵線蓮與藏報春迎著風雪在成都西部的山野靜靜綻放。你完全可以期盼,各類色彩繽紛、高低錯落的花兒們在不同海拔,由春入夏,伴隨著山野風光,似錦如霞般地開遍西南山地。
在這一座遙望雪山,坐擁“中國的西部花園”的絕色城市,你會發現,這座城市因為擁有了它們,春光亦會變得很漫長。
圖文均來自物種日歷作者@喵喵植物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