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CORDELIA FINE
編輯:聞菲
我會回答: “科學既偏頗又英明” 。
物理學家普朗克曾說:真理之所以能戰勝謬論,并不是因為真理比謬論強大,讓人棄暗投明;而是因為真理活得夠長,反對者一個個死的死、亡的亡,待到那些打小就沒聽過其他理論的小字輩成長起來,真理自然就成了權威。
普朗克。圖片來源:wikipedia
這樣看來,撐起真理靠的不是論理而是毅力。普朗克說這話的時候想必心中是異常苦悶——要不怎么冒出這等憤世嫉俗的話來。
然而,大量的心理學證據表明, 謬論當前,真理要想熬出頭來,靠人類的理性是絕沒指望的: 我們總是先入為主不說,還會忙前忙后給主子端茶倒水,鞏固地位;誰要是挑戰了主子的權威,我們定會不依不饒,打壓到底,遇上拗不過的就閉關守門——咱惹不起還躲得起不是?
證實偏見
一個經典的心理學實驗,讓支持死刑和反對死刑的人來評估兩項不同的研究方法設計是否合理。這兩項研究的結果,一個認為死刑能夠威嚇犯罪,另一個則表示死刑不能威嚇犯罪。受試者評估的結果呢,基本跟 個人立場 相一致:支持死刑的人多認為前者設計更合理,反對死刑的人則多認為后者更合理。
心理學上把這叫做 “證實偏見” (confirmation bias),在生活中,這就是偏見(pigheadedness)。
普通人偏狹,科學家也一樣。在一項實驗中,讓心理學家來評審同行提交發表的論文,最終結果,無論是方法設計、數據呈現、科研價值,當論文得出的推論與評估者自身的學術立場一致的時候,得分都會高出許多。而另一篇論文,用的是完全一樣的研究方法,僅僅是最終結論不同,得分就會低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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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讓人憂從中來。難道科學家不該一心向學,不偏不倚地追求真理嗎?難道我們不該摒棄個人喜惡,戰勝偏見,向世人宣揚科學信仰嗎?
說不定還真就不應該。
偏執無礙 有學者提出,科學家的偏執偏見其實并不妨礙科學研究;不僅不妨礙, 或許還能在追求真理的過程中加把力。
先說偏執。認知心理學家雨果 • 梅爾西埃(Hugo Mercier)和丹 • 斯比貝(Dan Sperber)曾指出,人類的推理能力其實并不像想的那樣糟。他們并不否認證實偏見普遍存在,但梅爾西埃和斯比貝指出,推理論證不是為了提升學識,擇優而斷; 推理論證是為了說服對手,在論辯中取勝。 而偏執狹隘恰恰是贏得口水仗的一大利器。
甲跟乙說往東好,乙不同意偏要向西,甲乙二人輪番拆臺,各說東西。要在以前,我們說這是不知變通,而現在看來,這未嘗不是“認知有專攻“的高效利弊權衡之法: 一個把好處給分析透了,另一個則把壞處都估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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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就是為了說服別人,照這樣想,把“理”和“論”徹底分開來,越想越覺得人類的偏執頑固是件好事——日常為了雞毛蒜皮爭得你死我活不假,可同樣的情景發生在科學界, 科學家辯來辯去就把真理給研究清楚了。
偏見又有何妨?
至于偏見,首先,科學家的社會價值觀并不能作為支持或否認某一論點的證據:我對死刑深惡痛絕,但這跟執行死刑對犯罪有沒有威懾力毫無干系。然而,研究科學哲學的希瑟 • 道格拉斯(Heather Douglas)女士指出, 社會價值觀理應從旁影響科學論證。做研究的人重視手頭的工作,落實到操作上就會更加認真。舉例來說,檢測河水中致癌物的濃度,研究員A擔心誤把有毒的水測為安全而害人性命;而研究員B則不想因為錯檢出毒物引發社會恐慌,造成不必要的行政開支。同樣是不想犯錯,不同的社會價值觀造成了立場分明的判斷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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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研究員在評估檢驗標準的時候都會帶上各自的準繩去衡量。 假若依據大鼠致癌實驗的數據,安全標準是設得緊了還是松了?檢測前有沒有預定一個安全緩沖帶,在這個濃度范圍內飲用被污染的水也沒關系,還是說一開始就認定任何形式的接觸都會增大致癌幾率?
道格拉斯指出, 采用哪種標準,事先存有什么預設,都不是單純的科學問題,還牽涉到研究員的社會價值觀。 如果最后A說很好很好,B說大錯特錯,其實誰也沒有無視證據隨口亂說;相反,這是兩人斟酌權衡后給出的理性判斷,只是看問題的立場不同罷了。
一些涉及價值觀矛盾的社會爭論,比如是確保全民享受醫保重要還是避免過度管制損害企業利益重要,科學論證都在解決爭端的過程中發揮了重大作用。不過,道格拉斯女士表示,現在人們還不愿承認社會價值觀會影響科學論證, “辯論時往往閃爍其辭,想掩飾結論得出是價值觀在作祟。” AB兩人別無選擇,只能認定是對方執而不化,不配行科學之事。
盡管有太多的不完美,科學仍不失其奪目的光輝。
然而,如果科學家能夠承認內心的脆弱,擁抱人性的不完美,科學也許會走得更快、更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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