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絮飛
                                                   一

    我是在欣賞窗外的夕陽時接到隊長的集合指令的。
    我緩緩地拉上了窗簾，透射進來的夕陽給整個房間罩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閃閃發亮，我的身上就像穿了一件金甲戰衣，這種感覺很好。距離太陽落下去還有差不多兩個小時，如果戰斗順利的話，我還能趕上落日最美麗的時刻。帶著這樣的美好幻想，我戴上了全息顯示頭盔，穿上全套裝具，打開顯示器和外部運行設備，然后躺靠在了我的轉椅上面。機器運行時輕微的嗡嗡聲有一種催眠的作用，我的意識開始模糊了……
    “系統自檢開始……”
    “大腦識別掃描開始……”
    開始是無邊的黑暗，世界仿佛突然消失了，就像所有的星辰突然都隱去了自身的光芒，只剩下黑黢黢的夜空，無知無覺，這多少讓人有點兒害怕。有幾次我甚至誤以為自己就會這樣在無際的虛空中死去，不過次數多了就習慣了，我胡亂想著，突然，眼前一亮，我進來了。
    我快步進入軍械管理中心，領取了自己的所有裝備：一把M16自動步槍，一把速射自衛手槍，一枚手雷，一枚煙霧彈，一枚閃光彈，一柄軍用匕首，此外還有諸如防彈衣、戰斗服、護目鏡、頭盔、彈夾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穿戴完畢以后，我馬上向集合地點奔去，我可不想又被隊長指著鼻子罵了——他能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錯誤（我自己這么認為）而把你罵得欲哭無淚，而且所有的話都不帶一句重樣的。他的口才的確很好，我不得不承認，因此我時常在想，如果他能參加我們學校的辯論小組的話，那該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遠遠地我就看見集合地點有人在來回地走動，那高大威猛的身影一看就知道是隊長。該死，又遲到了，我的心里開始有些惶恐不安，腳底不由跑得更快了一些。
    當我氣喘如牛地跑到隊長跟前時，小隊的其他成員已經在旁邊站成一排嚴正以待了，我還看到了牧羊人和游獵者臉上那幸災樂禍的表情，真該死。
    “你這次遲到了10秒鐘，小鬼，”不等我開口，隊長已經先發制我了，他又抬腕看了下手表，表情溫和，“比上次進步了5秒，你這只小跳蚤，請告訴我你是爬過來的嗎？” 隨后他突然間逼近我，我覺得他的鼻尖可能離我只有3厘米，甚至更近些。他對我吼叫著：“我們家養的蝸牛都比你跑得快！”我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自己的耳膜被震麻了。
    “歸隊，寶貝兒，如果下次再遲到我就踢爛你的屁股。”隊長和藹可親地說。
    “是，將軍！”我松了口氣，終于結束了。
    猩猩將軍——這是隊長的代號，他鐵塔一般的身軀矗立在我們的面前，臉部的線條像希臘雕塑一般分明而嚴謹，他的雙手束立在背后，開始了戰前訓話：“ 小伙子們，我們這次的任務是一場突圍戰，在限定的90分鐘內突圍30人次即可取得勝利。這次突圍點的保衛者是一個叫幽靈的戰斗小隊，聽說還是個厲害的角色，但是我覺得……耗子！你他媽沒有睡醒嗎？！”將軍咆哮了起來，很顯然，他不喜歡有人在自己講話時睡覺 ，非常不喜歡。
    我扭過頭，看見耗子像被吵醒似的哆嗦了一下，他揉了下眼睛：“呃……確實……確實如此，猩猩，我睡得正香的時候就被你叫過來了。”是的，耗子稱呼隊長為猩猩，而不是將軍，隊里所有的人都這么叫他——除了我之外，他說我還不夠資格，真不知道這是什么邏輯。
    “閉上你的臭嘴！待會兒打起來的時候我可不希望看到你這副熊樣！”將軍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耗子，然后拍了兩下手，”清醒點兒，伙計們，我們這次參加任務的有8個人，對方有10個人，不過別擔心，就當是一次常規演習好了，還像打其他的隊伍一樣狠狠地揍他們，明白嗎？”
   “ 明白，長官！”
   “好，鷹隼戰隊成員開始報數！”
   “瓦西里上尉，在！”
   “牧羊人，在！”
   “游獵者，在！”
   “獵人，在！”
   “老貓，在！”
   “耗子，在！”
   “小鬼，在！”說實話，我討厭這個代號，討厭極了。
   “列隊出發！”將軍一聲令下。
    我們開始按次序進入傳送門，這玩意兒可以把我們送達指定的作戰區域。
    一分鐘后，我們到達了戰區。放眼望去，整個區域的場景十分荒涼，到處都是倒塌的房屋和廢棄的高樓，離我們右手邊20多米遠的地方有一座觀敵用的瞭望塔，前方10多米遠處還有一座具有哥特式風格的教堂，十分破落的樣子，我甚至懷疑那高高的尖塔下一秒就會倒下來砸到我們。我們的身邊滿是碎石瓦礫和破木頭箱子，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一個人的影子，可是我又感覺到處都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伺著我們，這種草木皆兵的驚恐讓我防不勝防。總之，這該死的環境讓我感覺糟糕透頂。
    “放松點兒，小鬼，一次小戰役而已。”獵人經過我身邊時說道，他惡心地眨了下眼睛。
    我不理會他，握緊了槍，找到一段殘墻后坐到了地上，其他人也各自找到了掩體并坐下檢查裝備。我抬頭看了看天空，藍寶石色的天幕上有幾個巨大的紅色數字在來回閃爍，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個3分鐘的倒計時，倒計時結束以后就意味著交戰雙方可以進入戰斗狀態了。我仰頭看著那些數字在不斷減少，握槍的手不由緊了又緊，這讓我多少有點兒尷尬，怎么說我也跟著他們參加了幾次不大不小的戰斗，按理說不應該這么緊張，可我也說不上來這是怎么回事，真見鬼。
    我看見將軍靠著一個木箱子坐著，他整理了一下武裝帶，然后打開了無線電通訊設備，我的耳機里傳來了他的聲音：“安靜，聽我命令，”他頓了一下，“戰斗開始后，牧羊人、游獵者、老貓還有我組成突擊隊，負責找到突圍點并打掉上面的防護罩，瓦西里上尉占領制高點以后，負責擺平敵方的狙擊手，獵人擔任掩護，小鬼和耗子負責在我們的復活點附近警戒巡邏，別讓敵人端了我們的后院，明白了沒有？”
    “收到，長官。”我們齊聲回復。
    任務接收完畢以后，倒計時剛好結束，所有的隊員都開始行動。獵人提著他的M134火神炮上了瞭望塔，在最高處的一個護欄邊上架了起來；耗子在塔樓下面的一個木箱子后面補覺，旁邊5米左右的地方就是他需要警戒的復活點之一，那是一個半徑0.5米的圓形區域，如果我們中有人陣亡就會從這個區域復活并再次投入戰場，但這需要兩分鐘的時間；瓦西里上尉緩步走向了教堂，他要在那里布置狙擊陣地，我在后面跟著他，因為第二個復活點就在教堂的正下方。
    我看見隊長打了個放射性搜索的手語，隨后突擊隊以散兵線的陣型開始向前徐徐推進。
                                            二
       警戒巡邏對我來說其實是個閑差，當然，耗子對此一定求之不得。在我看來，這次的保衛者能守住自己的陣地就不錯了，怎么可能會分出人來偷襲我們的復活點。其他的戰隊不懂得聯合作戰和特種作戰，向來都是我們偷襲別人，別人不可能也不懂得偷襲我們，他們只知道各自為戰，亂打一氣，打不過我們就說我們卑鄙無恥陰險狡詐，不然也不會稱呼我們鷹隼戰隊是名副其實的陰損戰隊了——將軍對此引以為豪。
    這次由隊長掛帥出征，我覺得那個叫什么幽靈的戰斗小隊肯定不會撐過40分鐘，此時我最希望的是早點兒結束戰斗，因為我還想回去趕著看落日——事實上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如此地矯情過，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一次落日有什么好看的，太陽每天都在東升西沉，周而復始，像所有令人乏味的小說一樣千篇一律，這可真讓人憂愁。我記得好像誰說過什么“太陽每天都是新的”之類的鬼話，媽的這到底是誰說的，哦，對不起，我忘了。我想說那些說這話的人都是蠢蛋，十足的大蠢蛋——我怎么看不出來太陽每天都是新的，它的樣子亙古以來就是一團燃燒著的大火球，難道你能告訴我它上面多了或者少了幾個太陽黑子嗎？
    當然不能，你又不是天文學家。
    一群哲學騙子，文明惡棍，只知道編一些連他們自己都不信的鬼話來愚弄人們，可惡的家伙們。
    可是我卻喜歡看落日，但這和太陽有關系嗎，沒有，一點都沒有。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二樓的一個陽臺上面，每隔5分鐘下樓巡視一遍復活點。我在樓上看見塔樓下面的耗子在箱子后面睡得正香，他把那把QBZ-95式突擊步槍摟得緊緊的，不時地翻一下身。隊長在特訓的時候和我們說過，對待自己的槍要像對待自己的情人一樣百般呵護——我相信，耗子做到了，而且此時此刻我非常希望他的槍是開著保險的。想像一下，一個因為在睡夢中導致槍支走火而喪生的士兵會遭到猩猩將軍怎樣的一番臭罵，可以肯定的是，至少要比我遲到嚴重多了，多么美妙的事情，想到這里我的心里一下子平衡了許多。
    我想我有必要趁著現在的空閑時間向你介紹一下我們這個小隊的成員，不然你肯定看得一頭霧水。
    猩猩將軍：聽名字就知道是《猛獸俠》的動畫片看多了，中尉軍銜，戰隊指揮官兼任隊長，據說他的父親是一名退役特種兵，所以他懂得一些特種作戰（包括偵查、偷襲、伏擊巡邏、敵后滲透……）的技巧，成立鷹隼戰隊以后率領隊員打了幾個漂亮仗，從此在幾個戰區名聲大噪，以作戰勇猛、指揮若定聞名，就是說話讓人有點兒受不了；瓦西里上尉：熟悉點歷史的一聽“瓦西里”這個名字就應該知道他把自己放到了一個什么樣的高度，大家都叫他上尉，其實他的軍銜和隊長一樣都是中尉，事實上我覺得這兩個家伙都是在代號上面討別人的便宜。他是戰隊狙擊手兼副隊長兼主考官，新兵入營都要經過他的考核，說白了就是被他虐一頓，過關標準是在對戰過程中殺死他一次。當時我十分榮幸地成為了鷹隼戰隊的第一個新兵，如果你問我是怎么打敗瓦西里上尉的話，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我是在被他狙殺了30次以后才殺死了他一次的，這個數字是一把AWM狙擊步槍的最大裝彈量，通俗點說就是當時他把子彈都打光了，所以后面的事情你們就可以想像了；獵人：少尉軍銜，機槍手，一個驕傲的家伙；牧羊人：六級軍士長，偵察兵，一讓他搞野外偵查就興奮得像頭斗牛犬；游獵者：中士軍銜，看別人倒霉是他最大的嗜好；老貓：中士軍銜，作戰參謀，沒有大智慧，只有小聰明，隊長一般不采用他的作戰方案；耗子，四級士官，永遠躲在隊伍的最后面，好吃懶做，沒心沒肺，狼心狗肺，我都懷疑他是怎么在戰隊里混下去的；最后是我，小鬼，一級士官（士官最低級別），自從一個月前加入戰隊以后就跟著他們南征北戰，做牛做馬。他們總是讓我在后面觀摩整個戰斗過程，并且告訴我說要少做多看，在學會跑之前一定要先學會走路，每次分配給我的任務差不多都是警戒巡邏，這一個月以來我打出去的子彈還不滿兩個彈夾，所有需要我做的就是給他們觀察一下敵情，清理一下戰場，整理一下裝備——該死的，我甚至認為他們就是覺得隊里缺個打雜的才收了我。
    時間到了，我下樓查看了一下復活點 ，并沒有異常發生，于是慢騰騰地回到了樓上，周圍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又出現了，見鬼，這真讓人毛骨悚然。
    我來到了瓦西里上尉的狙擊陣地，他紋絲不動地趴在一個破窗戶邊上，身上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墨綠色偽裝衣，像一只滑稽的隱藏在熱帶叢林中的雨蛙。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我確定自己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突然，他閃電般拔出了手槍。他的眼睛仍然牢牢地盯著瞄準鏡，可是槍口卻準確地指向了我。
    “放松，上尉，自己人。”我向后躲了躲。
    他無聲地收了槍。
    我靠著墻坐下來，耳機里傳來隊長和其他隊員的聲音。
    猩猩將軍：“牧羊人，報告情況。”
    牧羊人：“沒有發現敵蹤，完畢。”
    游獵者：“我已找到突圍點并解除防護罩，坐標（335，,426），迅速向該點集合，完畢。”
    老貓：“怎么可能沒有發現一個人，有點兒不對勁。”
    猩猩將軍：“迅速向突圍點集合，我就不信他們真的像幽靈一樣神鬼莫測。”
    “突擊隊集合完畢！”
    “開始突圍，游獵者擔任……上帝，那是什么？！”
    “全體臥倒！！”
    “啊……我的眼睛被閃了……”
    該死，情況不妙，我馬上站了起來，耳機里的槍炮聲和喊叫聲霎時響成一片，仿佛寂靜的森林里突然響起了大群的鳥叫聲。
    耗子一邊拍打著身上的塵土一邊連滾帶爬地跑了上來：“怎么了怎么了？！”
    “上尉，上尉，請求支援，我們快要給人包餃子了！”
    “該死！煙霧太多，無法鎖定敵蹤！”
    “獵人，獵人，火炮支援！坐標（335，,426），3分鐘齊射，馬上！”
    “正在準備……”突然，“砰”地一聲槍響，我能聽出來，那是巴雷特M82A1反器材狙擊步槍的聲音，隨后我就看見獵人從樓上一頭栽了下來，緊接著又是一聲槍響，上尉開槍了，他已經從剛才的槍聲中發現了敵方狙擊手的位置。
    “我們頂不住了！”
    “操……”
     5分鐘后，槍聲停了下來，耳機里一片死寂，突擊隊全體陣亡一次。

【小說】槍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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