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44年5月1日，是我的出生的日子，同時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就在這一天，聯合國各國代表在《全球能源協議》簽了字。協議規定：各國應在2045年1月1日為限，終止石油的使用，改用高效電能替代石油。很多人說，這標志著石油時代的落幕，預示著嶄新電能時代的來臨。
　　對環境保護者而言，這是個好消息，也是一個有效阻止臭氧層空洞持續增大的好方法，減排會讓它慢慢修復。
　　可自然對人類石油時代所致的破壞不是視而不見的，它的狂怒也不會這么快就平息。全球各地仍然處于氣候異常，全球變暖，季節反轉，甚至水災，干旱和蟲災持續不斷，植物生物不斷的滅絕著。
一、

　　雖說自然氣候如此，可在我童年記憶里，家鄉圣彼得堡還是很美麗的。
　　城市玉帶涅瓦河從我的家鄉流經，將她劃分成了43個小島嶼。島嶼間由橋梁相接，133座各時期建造的橋梁訴說著我家鄉悠長的歷史。
　　隱約記得，那時涅瓦河的水還很清亮，時常能看到泛舟其間的漁夫和貨運船員。
　　離家不遠的芬蘭灣附近，還坐落著彼得大帝時代修造的皇家花園夏宮?；▓@里百花盛開，一到花季宛若夢境。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夏宮附近小教堂的鐘聲，因為那是歸家的提醒。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時候的冬天，片片雪花如同鵝毛般飄落，它的柔軟讓我想到了陳列在布店的白色天鵝絨。只要是下了雪，在一夜不到的功夫，她就會穿上了圣潔婚紗，以冰雪王國的面孔呈現。
　　同樣，她的歷史，也是英雄的歷史。
　　她曾經飽受戰火的摧殘。聽長輩們講，當年極度劣勢的紅軍戰士曾在這里與數十萬的德國法西斯交戰，借助每一座房屋，每一段殘墻，與敵人周旋且死戰不退。戰后，她千瘡百孔，但卻在勤勞的人們努力下很快重現了輝煌。
　　現如今，轉眼40年過去了。
　　她是不老妖姬，美麗依舊。只是公路多了，交通更為便利，但她似乎忘記了曾經穿過數百年的婚紗，忘記了雪國的模樣。
　　除開這些，就是人們的生活方式與曾經的忙碌形成了迥異對比。
　　安裝有自動行進裝置的步行街道上是再也看不到步行游覽的外國旅客。只有坐在裝置靠椅上低頭玩全能手機的男男女女。
　　縱橫交錯的公路被人為加寬，一輛輛電動汽車在平坦的公路上撒歡似的跑，倒是車內的駕駛員不是在用全能手機聽音樂睡覺，就是在低頭玩著擬真手機游戲，將一切操縱工作交給了自動駕駛系統。
　　涅瓦河上，是同樣的情況。白色的船舶任由自動航行系統操縱，往來于河面。河內，每隔100米就有船只應急充電樁，那些船主根本就不會為電力問題而操心，在大部分的時間里，只是懶洋洋的盯看全能手機，甚至舍不得抬一下頭。
　　站在窗口的我，見此情景也忍不住的打個長長的哈欠。
　　“生活節奏確實太慢了?！蔽亦止局?，拍了拍腦袋，由于太長時間沒有走動，也沒有開窗通風，所以忍不住想要推開窗戶，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鮮空氣。
　　可就在我推開窗戶的那刻，我就開始后悔。窗外的一股熱浪朝我迎面撲來。
　　“天吶，這什么鬼天氣！”我趕緊拉緊了窗戶，朝我的侍者機器人米洛維奇吼道：“米洛維奇，把室內溫度再給我調低一度！要快！”
　　“是，主人?！毖b有兩個滾輪的米洛維奇立即應答道。
二、

　　家，不僅是我的臥室和休息室。也是我的公司，還是我的食堂。
　　我非常理解窗外形形色色的人為何這樣依賴全能手機，畢竟是它讓我們的生活變得簡單，方便和高效。
　　我的日常，從早上9點開始。所做的，就是從床鋪挪步，來到沙發一躺，一邊品茗咖啡，一邊用手機查看我的食品制造公司發來的請求和聯邦政府布置的任務。
　　今天比較繁忙，我不得不在手機上不停的操作，在提交數千次指紋驗證后，開始面對多達幾百個不同的民用商務和政務系統；然后，我又開始在手機上錄入數萬文字，制作一篇又一篇企業文本，提交政府審核；期間，我還要使用多達十數個不同種類的計算器，來計算公司分項收支，諸如：分項稅目，分項支出和分項收益。總之，一切的一切，統統是在低頭之下和手指之間進行。
　　如果時間倒退20年，我這一天要做的事情，估計得要到處跑上個半年才會有所著落。且不得不支付數量驚人的雇員薪水?？扇缃?，我們的手指只要輕輕一點，就將這些全部額外的成本全部剝掉，所需要支付的，就只有微不足道的電費，和生產食品所本身需要的原材料的貨款。
　　時間如旋轉電動車輪，整整8小時候，一天工作才總算是告一段落。我從沙發坐起，懶洋洋的打了個響指，“喂，米洛維奇。”
　　“主人，離正餐開餐時間還有一小時，您準備晚上吃點什么？冰箱里有15根黃瓜，4顆青菜，云腿10根，吐司10片。我們可以用青菜做出蔬菜沙拉，云腿，黃瓜和吐司做成三明治。特別要說明：伊萬先生點的是三明治?！泵茁寰S奇飛快的詢問著。
　　“啊，真是受夠了——這樣，你去叫我老爹下下床，然后請他挪步到餐廳。今晚的晚餐你就不用做了，我另有安排?！蔽业拖铝祟^，又看起了手機，瀏覽著一款美食AIAPP，全方位觀察著一款款3D模型做出的逼真食物，順便迅速簽下了訂單，慢悠悠的向客服說道，“北海道大蝦兩對，印度咖喱雞排飯兩份，西冷牛排兩塊，外加兩瓶伏特加要有2044年份的。6點整準時開餐。嗯，就這樣了?！?/font>
　　“好的，親。我們會按照您的訂單準時派送抵達。貨到付款，記住掃描我們的三維碼喲！”
　　我終于又一次抬起了頭，摸了摸咕咕作響的肚腩，朝餐廳慢悠悠的走去。
三、

　　餐廳內坐著一個面色蒼白，表情木訥的老頭，他就是伊萬，我的老爹。
　　以前的他可不是這樣面癱，而是一個性格開朗到極致的人。
　　這樣說吧，這家伙可以在聚會時，掌控住全場話題。還可以在周圍有人因醉酒打架時，繼續談笑風聲。甚至是在朋友鬧矛盾時，還能繼續開著朋友的玩笑，如果換做是我，絕不會這么愚蠢的說些那樣的風涼話。
　　后來，他還和母親在火車站街7號商鋪開了一家面包店，他出任面包師。那時店里生意如日中天，連外國游客都專門慕名前來品嘗伊萬的面包手藝。我覺得，那時的生意紅火不單純得益于他烤面包的一流技術，而更多是他開朗和大方的性格讓顧客愛上了他。為此，他還賺得了一個響亮綽號：'好人伊萬’。我經常看到他送給那些可憐的乞丐一些雖然隔了夜，卻還能吃的陳面包。如果換做其他商家，估計又拿出來賣給其他顧客了。
　　唉，好景不長。自從母親生病那天起，天就塌了。他關了鋪子，將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照顧病重的母親身上。
　　生活的重壓終于讓我嘗試到了什么叫壓力，什么叫壓力帶來動力。
　　病魔最終還是從我們的手里將母親奪走。盡管在母親臨終時，伊萬緊緊拉著她的手。不幸的是，母親的死亡卻在瞬間奪走了他的笑，更在一夜之間白了頭，雖然那時他的年紀不過55歲，狀態卻像處在70歲更年期的男人。
　　為了讓他從過度悲傷和抑郁中轉移視線，那時剛剛工作的我用第一筆薪水給他買了一部當時最新款的全能手機，并在日常生活里，慢慢教會了他使用。
　　就到現在，他還在玩著那部我送給他的老全能手機，不論我如何游說，他就是不換。
　　“爸，你看你屏幕已經臟得不能再臟了。手機屏幕也摔裂了?！蔽以谒囊慌月淞俗?，瞅著他臟兮兮的全能手機。
　　“噓，噤聲。別打亂我的思路。現在可是關鍵一步。”伊萬沒有抬頭，只是不停抖著腿。這是一盤國際象棋，看局勢伊萬的白方似處于極端劣勢。
　　“黑方的城堡一旦落在那里，你就要輸了。直接投降吧?！?/font>
　　“瞎插嘴，你懂什么？你看，只要我的騎士駐扎在那個格子，勝利是誰的還真不好說?！毖援?，伊萬滑動著屏幕中的騎士開始進擊，然而卻落不了子，這時才抬起了頭，“快讓米洛維奇檢查下網絡，故障了。”
　　“大驚小怪的。這是AIAPP臨時維護吧。昨天才叫米洛維奇檢查了網絡線路，一切良好?！蔽遗み^了頭，搖晃著腦袋，閉上了眼睛只聽得脖子上傳來咔咔聲響。
　　“你不知道，這些AIAPP運營公司都是周三才會統一維護幾分鐘么？看，我現在搜索不到網絡信號了。這不是家里的無線網絡出了問題還能是什么問題。喂！米洛維奇！快去給我去檢查下，另外還要檢查下網絡結頭！這家伙越來越不省心了?！?/font>
　　米洛維奇就立在門邊，但一點反應都沒有。
　　“米洛維奇。聽到沒，伊萬叫你去檢查家里的網絡狀況！”我下意識的拿出自己兜里的全能手機看，信號果然全無，“現在是我叫你了！”
　　米洛維奇對我的呼喚竟也充耳不聞。
　　“砰！”窗外更是響來巨大的撞擊聲，這聲音快炸碎玻璃窗。
　　“什么狀況！”伊萬和我同時站起了身，快步走到窗口，朝窗外一望。
　　公路中央的隔離欄被撞碎，一輛嶄新的黑色電動汽車還在飛快的旋轉，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又有數輛電動汽車沒頭沒腦的在公路上橫沖直撞，然后就是不客氣的連環追尾。
　　我眼睛下意識的一眨，耳邊響起數聲巨響：“砰砰...”
　　我當即拿起了全能手機，試圖播通警方電話。
　　“您所呼叫的線路受到限制?！倍叺膽鹱屛易タ瘛４巴怏@心動魄的追尾只在電影中才可能出現，唯一出現這樣情況的可能性就是GPS定位系統或者自動駕駛功能遭到了黑客惡意入侵！
　　“拍電影？”就當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時，我頭頂的燈光開始閃爍，片刻后竟突然熄滅，緊跟著窗外那些房屋的燈光也像是多米諾骨牌，成片成片滅掉。就連涅瓦河上的電力船舶都輕輕的撞向了河邊，閃爍起故障的紅燈。
　　“不，看來這是全城停電。不會是核電站炸了吧？”伊萬皺起了眉頭，全能手機屏幕燈光卻照亮了他凹陷的眼睛。
　　“開什么玩笑！你怎么不說是外星人入侵？”
四、

　　臨近黃昏，伴隨著太陽逐漸落下西山，天色就開始暗了下來。家里愈發昏暗，只留得我和伊萬對坐在餐桌兩頭，大眼瞪小眼，不時還低頭看看各自手心中的全能手機。這一看，倒是不要緊，卻當我們再抬起頭時，我們差點看不到彼此存在。只看到在黑暗里，癡呆了的米洛維奇渾身上下閃著紅色故障指示燈，不到一會兒工夫，它干脆就連故障指示燈都熄滅了。
　　倒是窗外還在閃爍的紅色微光從窗戶鉆入，在房間白色的墻壁上投下了伊萬飄忽的影子，雖然他坐在桌對面，幾乎沒動，只是緩緩放下了手機，然后慢慢抬起了頭。
　　“估計有人聯系到警方了吧！我打不通電話?！蔽胰滩蛔〉拈_口說道，畢竟樓下發生了慘烈車禍，但一想到很快可能就會有警用和醫護機器人前來救援，我的雙腿就發了軟，是啊，我寧愿在這里坐著等來電，順便看看新聞里這突然的停電到底政府要怎么解釋。
　　“可能是吧。倒是我們很久沒有這樣說話了。自從你給我買了全能手機后。咱父子倆全變成了低頭族。”
　　“是啊，不過這不是很好嘛？至少，你在手機上找到了你的興趣愛好，又能轉移你的——”我欲言又止，開始無聊的翻著殘廢了的全能手機。
　　“我和你母親辛辛苦苦奮斗一輩子，好不容易撐起了這個家，眼看著離自在日子不遠了，可卻發生了這個變故...她創造了許多財富，卻來不及享用...”黑暗中，伊萬的言語有些顫抖，“如果，放在現在，這樣的生活節奏，你母親很可能會提早發現身體異常。哎...”
　　“向今天這樣‘提早’發現嗎？全城停電快一小時了，不僅是我們的晚飯還沒有送到，就連政府的公告都沒有接收到一個。”我刻意岔開話題。
　　“我說的是平常，米洛維奇隨時都會對我們的健康狀況進行掃描，進行檢測，就算是我膽囊里有顆直徑5毫米大小的結石都能被探測出來?！币寥f的心結還是擺在那里，執拗的繼續著沉重話題。
　　“看來你真該多喝水，少吃熏肉三明治了。我在手機上已經提醒你無數次了。聽說膽囊有結石會疼讓人難以入睡?！蔽易箢櫽遗?，最終還是將目光落在了桌上擺著的全能手機上。
　　“我又不是長了顆大珍珠的河蚌。放心，還不至于這么嚴重?！?/font>
　　“但現在，有個嚴重的問題就擺在我倆面前了。送餐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小時，我懷疑他們的送餐機器人是不是和那家伙一樣突然壞了?！蔽铱粗苁謾C屏幕，抬手指向的卻是米洛維奇的方向，“早上聽米洛維奇說冰箱里還凍著15根黃瓜，云腿也有，沒準咱們只能將就下了。反正沒了空調，這屋里悶的慌，吃點冰的也不錯。是不？”
　　“我看現在的你們，是一個比一個懶?！?/font>
　　“懶？我倒不這樣認為。能用人工智能為我們做的事情，為什么我們要親力親為呢？更何況，這不過是臨時停電，將就一頓沒什么問題吧?！?/font>
　　“如果脖子上給你掛個餅，估計會餓死?！?/font>
　　“才不會，這種事情永遠也不會發生在我身上?，F在沒電，也沒有辦法對不？”
　　“誰說沒有？”米洛維奇從兜內掏出了老式打火機。借著晃動的火光，摸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熟識的飄香就傳入了我的鼻腔，挑起了我的食欲。
　　我將伊萬做出的黃瓜云腿三明治吃得干干凈凈。然后不情愿的起身到廚房清洗了刀叉和餐盤。
　　這種親力親為的事情我都快有20年沒有做了。不過，這根本沒有什么奇怪的。動手這樣的事清在這個時代給我的感覺就是多余，我們只需要做的，是動腦和動手指。畢竟，20年前，我將動手的事情交給了父母，無論什么事情，動動嘴就能達成愿望；10年前，我又將動手的事務交給了全能手機和米洛維奇，這次是它問我答；再后來，就連我坐落在郊區的食品加工廠都交給了智能流水線和手機上的工廠管理AIAPP，這次是我只需要動動指頭和大腦連動嘴都免了。
　　沒有電力供應和網絡信號的夜晚，出奇的難熬。
　　沒有空調，房間里又悶又熱。讓我汗流浹背。
　　沒有網絡支持，全能手機成了眼盲失聰的殘疾。就算想找個朋友聊聊天，打過去也總是服務受限。
　　再加上米洛維奇突然故障，成了一具廢銅爛鐵。所有事情，包括喝口水都得親為。幸好還有我父親伊萬在，停電讓他登時改變了過去10年的躺床生活模式，搖身一變，變成了十多年的那個面包師。
　　看來這次停電的狀況有些嚴重，已經停電快3小時了，仍舊沒有來電的跡象。
　　窗外的尖角樓的夜影模糊了黑夜的邊，甚至我還看到了天空的密布的星辰和一條跳動的光帶。那條光帶宛若精靈的舞蹈。但舞蹈之下圣彼得堡，卻仿佛陷入了沉睡。
　　只有公路上的連環追尾車禍現場，還點有零星光明，那是事故車輛內還在使用全能手機年輕人。看來他們的身體無恙，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我在軟綿綿的床鋪上輾轉反側，潮熱的空氣很快讓我無法忍受，最后干脆睡到了地板上，直到實在困得受不了，我才酣然入睡。
　　“可總算來電了...”我美滋滋的笑著，米洛維奇為我奉來了三明治，滋味特別的好。
五、

　　陽光悄悄的鉆入了窗戶，灑在了臉上。帶著一臉笑意，我慢慢睜開了眼。
　　“米洛維奇。早餐做好了嗎？”睡眼惺忪的我劈頭就問。
　　米洛維奇仍舊沒有反應。
　　“它可不準備給你做，我倒是快做好了。”廚房方向傳來伊萬的回答，看來老爹已經下定決心一改常態，這不，比我早起不少，“快去刷牙?！?/font>
　　“哎...”我嘆了口氣，慵懶的從地上爬起，在垂頭閉目里摸進了衛生間，胡亂的抓起了牙刷和杯子，連牙膏也懶得擠直接喝了口水就開始一通猛刷。
　　伊萬的早餐永遠都是三明治。在慢條斯理的用完早餐后，我下意識的抓起了全能手機。
　　“省省吧，今天還是停電。你，先去把餐具洗了?！背酝曜詈笠粔K三明治的伊萬將餐刀往餐盤里一扔。
　　“我昨晚才洗了啊，這次該你。好事做到底吧，勤快的面包師。”
　　“現在停電，正好讓你體驗下我們原先的生活模式。昨天你不是洗的很干凈嗎？”伊萬精神狀態比昨日好上了不少，蒼白的臉現出了少許血色，黑眼圈也消失了。
　　“有什么用！這樣，丟在那里，一來電就叫米洛維奇去洗?！?/font>
　　“那可不行！”現在的他正朝我擠眉弄眼，一副老大不正經的樣子，我差點忘記了這樣的他，不過，就是這幅面孔，才是我記憶中的活潑老爹。
　　“干這些事情有什么意義，我敢打賭，這電不會停過今天?！蔽夜室獬鹗忠荒槻恍肌?/font>
　　“萬一核電站炸了呢？”伊萬的問話頗有調侃的意味。
　　“老爹，你別盡想這些天方夜譚，如果核電站炸了，你我還能看到今天升起的太陽??？開什么玩笑，說不定聯邦政府在試驗什么重大秘密的項目，暫時征用了咱圣彼得堡的全部電力，對付那些不聽話的烏克蘭人罷了。記得歐洲有對撞機，啟動一次就會讓整個城市瞬間停電幾分鐘，估計這次秘密實驗，比那個更厲害吧?！?/font>
　　“你這小子的優點是過于樂觀，缺點也是過于樂觀。不管你怎么想，你老爸要你先洗餐具?！币寥f主動將盤子和刀叉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只好不情愿的起身，將這些餐具一一收拾，將所有的抱怨掛到了臉上。
　　“對了，等會兒你清洗完餐具后，得和我一塊出門去附近的超市。”
　　“做什么？”我突然想到了炙熱的室外，哆嗦了一下。
　　“采購補給，難不成你準備下一頓啃冰箱？”
　　“下一頓肯定來電了！要去，你去，我不去。這些都是米洛維奇才會干的事！”我不得不說，一種想摔盤子的沖動陡然爬上心頭，可一想到要打掃的后果就立馬忍住了。
　　“現在他掛了，就在餐廳門邊，沒了米洛維奇，這就是我們倆的事。”
　　對于伊萬的斯巴達克斯式要求，我還是被迫接受了。畢竟，老爹說的在理。
　　洗完餐盤，就是出門時間。由于太久沒有用過應急門鎖，差點忘記了拿鑰匙。多虧在即將關門時突然想起了現在停電，我才猛然醒悟將入戶電子門卡丟在了鞋柜上，開始翻箱倒柜，尋找著不知放哪里去的備用鑰匙。
　　反正，還沒有出門，我已經出了一身臭汗。不過，總算在鞋柜的底部一只臭靴子里找到了生銹的備用鑰匙。
　　出門時已經是日上三竿。盡管，我自認為出門速度已經非?？炝?。我不明白伊萬為什么還要在耳邊喋喋不休的指責我的懶惰。
　　公路上遭遇連環車禍的那些年輕車主在我看來則更為慵懶。他們一個個躺在失去電力的車輛中呼呼大睡，就是舍不得向我一樣，推開門直面這火辣辣的陽光。
　　“斯巴達...”我對了對嘴型，擺出一名古代出征將士的姿勢，出門和出征對我而言是同一個意思。
　　“你能有斯巴達人一半的樣子就好了?！?/font>
　　就走了三條街的路，然后過了一座橋，我的雙腿就忍不住開始打顫。甚至突然發現自己開始痛恨地球的引力，恨不得跑去月球當個一跳六米的宇航員。
　　然而，超市沒有開門。門外，倒是排起了一圈又一圈等候營業的顧客。這些顧客清一色是頭發花白的老人，我則是排隊者中的例外，盡管是被伊萬架著胳膊在走。
　　“喲，難得看到走路到超市采購的年輕人了?！币粋€老頭從我和伊萬身后繞到了前面，笑嘻嘻的向我父親說道。
　　“謝謝?，F在年輕人太多時間花在全能手機上了。雖然可能這并不是懶惰表現，但無形中卻讓他們失去了一部分最為基礎的動手能力。”伊萬尷尬的笑了笑，他估計是把我當做永遠長不大的兒子。
　　“噢，估計還有動腳能力，別這么抬高原始社會所需的能力好嗎？這只是一次意外的大規模停電罷了?！?/font>
　　“估計是吧，可多少總得采購些，天太熱了，沒有冰箱，放的食物很快會壞掉的?！蹦抢项^順勢就站在我們的前面。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進行無聊的排班站隊了。這根本就是一種煉獄式的煎熬。
　　火辣辣的陽光像是在炙烤著頭皮，就連臉上都被烤出了一層油，汗水早就將我衣衫一次又一次的濕透，難聞的汗味讓我自己都開始作嘔，無奈之下，我不得將衣衫挽起，露出了白胖胖的大肚腩。
　　長時間的排隊讓一些老年人知難而退，隊伍開始緩慢行進，但卻毫無意義，超市的大門根本沒有打開的意思，即便是排到了最前面。
　　“夠了，伊萬，再這樣下去，我們沒有被餓死，先就被熱死了。冰箱里放著一些食物，先回去將就應付！”我央求著。
　　“哎，只得這樣了。”伊萬嘆了口氣，揮揮手抹掉了額頭的汗。就在這時，超市的登時燈亮了，空氣中充斥著滴滴聲響。
　　“終于來電了！”人人都在歡呼，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來電了！”爾后的聲浪更像一場爆炸。
　　緊跟著，超市的燈又熄滅了。
　　“咦？在搞什么！”人們開始憤怒，高舉著拳頭在頭頂揮動，“見鬼！”
　　“我說吧，老爹，中午一過肯定來電。散了吧。真是熱死我了，說不定回到家里能剛剛能趕上來電時刻，我要讓重新充好電的米洛維奇好好的給我搓一個澡?！蔽彝蝗桓杏X身體有了些力量，頭也不昏，眼也不花了。
　　我們前腳一走，排隊的長龍也緊跟著散了。
　　就這樣，回到家中的我和伊萬用冰箱里剩余的幾根黃瓜和著僅剩的一根火腿，夾在剩下的4片冷面包間又吃了一次三明治。這次我們都沒有去清洗餐盤，就將餐盤放在了桌上。反而拿起了全能手機，目不轉睛的盯看著屏幕上AIAPP的圖標。就像不久前偶然看到的廣告中，兩個《巫師18》虔誠的癡迷者，一邊跳傘，一邊拿著全能手機等待著游戲的上線。
　　12:00，沒有來電；13:00，也沒有來電；15：00還是沒有來電；直到17:00我的全能手機屏幕的光亮也變得黯淡，僅在一刻鐘后就徹底關閉了。
　　“該死！”我將手機猛地仍在了餐桌上，“該怎么辦？電沒來，吃的也沒有了！”
　　伊萬聳了聳肩，“倒是冰箱里還有半瓶果醬?！?/font>
　　“可吃完以后呢？”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電就來了吧。今天上午已經有來電的跡象了?！币寥f這才收起全能手機，塞在了褲包，同時站起了身，走到了我身前，輕輕拍了拍我的肩。
六、

　　半瓶果醬是根本不夠我們兩人分食，而且還有股淡淡酸味。
　　在半饑餓的狀態里，我好不容易熬到睡著。可隱隱的胃痛和深深饑餓將我從饑荒的夢中喚醒，天才剛蒙蒙亮。
　　熟悉的電子設備上，指示燈還是沒亮。我的心也就登時涼了一大截。
　　我立即從床上翻起身，飛快奔向了廚房，同時打開了水管，大口大口喝著涼水，這深深的饑餓感才稍稍好了一點。隨后，我輕敲著伊萬的房門，輕聲呼喚著：“爸，我們早餐該怎么辦？”
　　房間里，沒有人應答。我索性推開了門。
　　他的床鋪被子已經疊得方方正正，不知從哪里找來的紙片上用蘸水煙灰寫著：“找食物，最好樓下等?！?/font>
　　我摸黑下了樓，就在公寓門外靜靜的等候著父親，可能是因為饑餓，我的嗅覺變得很敏感，聞到的卻是一股幾乎讓人難以忍受的臭味。
　　“見鬼，什么味??？”我不停嗅探著，循著氣味的來源望向了公路上仍舊沒有清理的車禍現場，我這才注意到車內的年輕人仍舊是沒有離開。
　　我快步朝公路走去，走到了其中一輛車門旁，朝車窗內一望。
　　這一望差點唬得我魂飛千里。目之所及的車廂內，車內的年輕人表面看起來像是睡著了，手中還死死攢著全能手機?？蓾饬业某粑蹲屛也唤麤]忍住又仔細一看，他們的皮膚上竟現出了一塊又一塊的青斑，青斑之下，隱約能看到褐色的血管，他們的座椅下面，更是一片狼藉，糞便和污物流了一地。
　　我猛地拉開了車門，一陣強烈的惡臭竄出車廂鋪面而來，讓我開始不斷的干嘔，這些僵硬的身體隨著拉開的車門硬邦邦的就倒在了腳下。我轉身就往公寓門口跑，靠在了墻邊，牙齒上下不停的磕碰，只是望著遠方超市的方向，期待伊萬能早點回來。
　　一聲槍響，朝我放眼望去的那個方向響起，劃破了安靜的清晨。我心中一緊，竟失魂落魄的開始邁著軟綿綿的雙腿，朝超市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走。
　　“伊萬——”
七、

　　我眼前的超市，已經是一片狼藉。
　　超市的玻璃墻全部被敲碎，玻璃碎渣散落一地。不少廣告墻上，還濺著星點血漬。
　　超市門外，頭發花白的老頭老嫗們在驚慌中爭搶著食物，地上散落著各種食品的包裝袋和遺棄的購物車。我親眼見到一個身強力壯的老頭，拿著一把應該是從古玩店尋得的老式手槍轟爆了另一個老頭的腦袋，就為了奪取一個購物車上的速食食品。
　　我嚇得在匍匐在地，避開了這樣類似的老年暴力狂。在混亂里，悄悄從破碎的玻璃窗沿爬入了超市內，然而開始按超市懸掛的導購圖朝食品采購區狂奔，“伊萬在那兒！”
　　沿途貨架旁，我都能看到搶奪食品的老頭老嫗們。超市內部，儼然已經成了一個中古時代比拼力量的戰場。有跪在墻角哭泣的老嫗，有橫尸走廊不幸老人，有受傷卻仍在邁力搶奪物資的老頭，還有滿載食品得意逃離的老夫老妻，這些老年人身上濺滿了血跡?？晌椅í殯]有見到的，就是我的父親伊萬。
　　我身心是恐慌的，看情形，這中斷的電力是一時半會兒來不了的。如果現在失去了伊萬，我的下場也許會和車廂內的年輕人一般。
　　一股涼意登時爬上了我的背脊，讓我頭發都立了起來。
　　“伊萬，你在哪里?！蔽业暮魡揪驮诤眍^打轉，不敢放聲叫喊，我知道，這些人全都瘋了。除了四下張望，在混亂里搜尋著伊萬的身影外，我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我看來，這里不再有加害者和受害者，這里只有一頭頭失去理智的野獸，這里的規則只有一個：勝者為王敗者寇。
　　奔跑消耗了我早上喝進胃的水，饑餓難耐的感覺讓我頭眼發昏。
　　我沒有發現伊萬的身影，更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我只知道冷藏架上，放著幾根沒有人企圖拿走云腿，可以讓我的飽餐一頓。
　　我跑向了它，變成了搶奪者之一，在慌亂里，將一根根云腿塞入了褲包，手里還捏著一根云腿用嘴撕開包裝就啃。
　　“嘿，等等。這是我的。年輕人。”一根冰涼的柱狀物頂住了我的后腦。就在這瞬間，我感覺渾身血液一下就凝固了。
　　“別——我知道你要要，拿去——盡管拿去?！蔽疫f出了手中啃了半截的云腿。
　　“轉過身來?！蔽乙乐f的做，一動不動。我的面前，不過是個滿臉橫肉的老頭，他拿著我啃過的云腿就往嘴里送，咀嚼中露出黃褐色的牙齒，“褲包里還有，全部都給我交出來?！?/font>
　　“老先生。別激動，別開槍。”我慢慢的將手探入褲包，觀察著老頭的臉，“我全都給你！”
　　可緊張卻讓我雙手根本不聽使喚，原本抓在手中的云腿竟掉在了地上。
　　只見他眉頭一皺，眼睛一眨，鼻腔順勢噴出一股濃烈的蒜味。
　　“哼。還是我自己來拿吧?！彼湫χ?，將手指移向了扳機。
　　“求求你——”我閉上了眼睛。
　　可就在這刻，我感覺眼里在變亮，剎那，我睜開了眼。超市內的燈光驟然開始閃爍，隨后傳出幾聲‘滴滴’囂叫，就照亮了整個賣場。
　　“來電了！”也不知道誰吼了一聲。
　　“來電了！”老頭的雙眼立即被燈光吸引。
　　我猛地前沖抱住了他的粗腰，拼了命地將他撲倒在地。驟然響起的槍聲差點轟破了我的耳膜，他的手槍脫手在冒出一陣火光后脫手飛了出去。
尾聲

　　來電，堪比聯邦總統下部隊下達的指令。
　　人群立即停止了騷亂，他們丟掉了搶奪了的商品，紛紛低頭掏出了全能手機，在超市內尋找起充電裝置，甚至有不少人喜極而泣。
　　望著超市內的老頭老嫗，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惆悵。
　　直到空手從超市內離開，伊萬仍舊不知所蹤。
　　街道上，自動行進裝置已經開始正常運轉，臨街商鋪和路口也到處都是出動巡邏的警用機械人。主要公路上，電動救護車幾乎每隔10米就是一輛，醫用機器人從一輛輛電動汽車內，搬出了一個又一個或死或傷的司機。涅瓦河上，原本死氣沉沉的電動船舶也逐漸恢復了生氣，載著一個個餓得半死的船主繼續它們的航行。
　　樓宇間，我也再次聽到了文明的聲音，它們正播送的霍爾科夫總統講話的全息影像，只見他扭動著肥胖身體，扶了扶眼鏡，緩緩說道，“就在41小時前，我們人類遭受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由于超強太陽風暴爆發中斷了我們所有通訊，所有電力。然而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等待我們人類的，依舊是美好的明天。打起精神來，人民，讓我們一起展望一個美好的未來。當然，還有一類人，我們絕不放過。那就是在這場災難里趁機騷亂的犯罪分子！”
　　“是的，總統。我們要打起精神來。但您還忘記了告誡大家一點，那就是不要沉湎和過分依賴電子科技產品帶來的便利?！蔽疑钗艘豢跉?，摸出了口袋里的全能手機，朝涅瓦河拋了出去，朝家的方向一路飛奔。
　　令我沒有想到，一個熟悉的影子踩著一輛生銹的自行車，與低頭步行的我迎面相遇。停在了我跟前。
　　“啊哈，看來我是多此一舉嘍！”
　　“你去哪里了，父親？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我一把抱住了伊萬。
　　“抄小道去了你的工廠，搬運一些面粉?！币寥f輕輕的拍打著我的后背。
　　“不，那不是多余的舉動。”

脆弱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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