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這既是一個生物學命題,更是一個哲學難題。張根龍先生的26萬字長篇科幻小說《天殤》用文學的方式巧妙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給我們提供了一條認識人類自身的思想通道。
小說情節很簡單,20名高三男女中學生被外星球人薩爾丁人抓去做實驗。在薩爾丁人的實驗基地,這些學生身體被殘害,靈魂備受煎熬,人數由20
個變為十個,五個……在被困的同時,這些學生逐漸了解了薩爾丁人想消滅地球人類的罪惡企圖。最后僅剩的3名學生在獅身人面獸的幫助下,輾轉了兩個基地之后,勝利脫逃,返回地球報信。為什么要抓這些學生?因為在薩爾丁人心中,他們可塑性強,是地球的精英,是人類的未來,只要重組和改變了他們的基因,就會徹底控制(消滅)了人類。
小說可讀性極強,一旦拿起來就放不下,顯示出作家高超的敘事能力。氣氛緊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體寫得機智優雅。主線清晰,兼有啟蒙和救贖雙重意味,情節跌宕起伏,環環相扣,男與女、張與弛、動與靜、熱與冷、善與惡等各種元素(場景)靈活穿插,在一定科學認知基礎上激活記憶,升騰想像,讓人產生一種別具心腸的審美感受。
作為科幻小說,小說首先體現出一定的科學性。從一定意義上講,這部小說就是一個很好的科普參考教材。我們已經知道,細胞、基因形成人類。在我們地球之外,一定會有外星人的存在。在另外的星球上,也有人在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張根龍先生很了不得,思想很深邃,具有一定的問題意識和科學探索精神。他知道基因變異可以形成各種生物。他知道科學已經告訴我們,現代人類由類人猿學會直立行走,學會思考之后發展而來,而在類人猿之前呢?人類之前的世界又會是什么樣子?我們經常說勞動是動物進化成人的決定性因素,那么同樣會使用、制造簡單工具的大猩猩、烏鴉等為什么沒有進化成人類?現有科學知識告訴我們,恐龍滅絕的最根本原因是小行星撞擊地球,造成食物鏈斷裂,導致了食草型恐龍和動物的徹底滅亡,但是為什么在恐龍化石群中,既有食肉性恐龍、也有食草型恐龍,還有體型大小不一的恐龍,他們不約而同共赴黃泉?小行星撞擊地球或氣球環境變化造成恐龍滅絕的理論是不完善的,諸如此類,這些暫時依然無解或值得繼續商榷和鉆研的學術空白就成了張根龍科幻小說的思維原點和寫作動因。
不得不承認,作家的想象能力是極其超拔的!張根龍先生用小說藝術地告訴我們,我們人類就是薩爾丁人制造出來的復制品。薩爾丁人不僅用現代化技術手段制造出了一批一批的人類,還制造出了很多半人半獸的生命,比如龍人、熊人、狼人、虎人、牛頭人、蛇人等等。僅一個美女蛇就讓地球人愁腸百結,付出了巨大的生命代價!真讓人恐懼!在作家筆下,包括人類在內,我們竟然都是薩爾丁人的試驗品!作家還提出了更新鮮的認識:人類并非地球的原生動物,而是薩爾丁人為占領地球而制造的替代物種;恐龍是遭薩爾丁人集體屠殺而滅絕的;獅身人面獸竟然可以長生不老……眾所周知,中國神話里有女媧摶土造人,有女媧人首蛇身、大禹半人半熊、以及龍和鳳等的傳說,在《天殤》小說里這些情節再度復原、復活,感性地具象化地呈現在了我們面前。還可以看到,薩爾丁人竟然多次來到地球上采樣,他們來去從容,為所欲為,他們對我們這些現代人類很不滿意——抓這些學生就是想制造一種更新的物種來徹底替換人類。這其中,空氣、水分、環境等因素成為主要考量指標。尤其是環境因素至關重要。從小說中,我們知道現在的各種條件已經基本滿足薩爾丁人制造新地球生物的需要,人類早已經岌岌可危,毀滅在即,卻渾然不覺。
要拯救人類只能靠自己!當這些中學生完全知曉了薩爾丁人的圖謀,他們一下子覺醒了。成長了。也激活了自身的血性、責任和擔當意識,他們自覺地扛起了拯救人類的使命。在獅身人面獸雷薩的幫助下,他們消滅了美女蛇,學會了操作雷厲槍,駕駛宇宙飛船,控制飛碟,與薩爾丁人斗智斗勇,展開了殊死搏斗,并最終成功逃離了薩爾丁人的實驗基地,回到了地球上,人類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小說語言很洗練。不蔓不枝。睿智而充滿張力。從寫作來看,作家是一個相當冷靜的人。甚至冷靜得可怕。許多情節讀者閱讀的時候感到恐懼、戰栗,比如在薩爾丁人的殘害下,已經只剩了很少的五個人,作家還要他們繼續接受考驗。當我看到靈燕被怪物吞噬的那段情節時,心痛得不得了。那么漂亮、柔弱的一個女孩子,被兩個怪物輪番撕扯,抓皮啃肉,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老實說,讀到這些地方,我一下子想到了莫言的《檀香刑》小說中行刑的場面,赤裸裸、血淋淋。我在想,就讓五個人都返回地球不好么!一定還要死人的話,那就,換一個男孩子不好么!還有男生襲瑜偉的死相也很慘烈,嘴冒血泡,血糊拉碴,半死不活,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這就出現一個矛盾了。小說寫作需要把細節鋪開,盡量呈現和還原,但是作家也應該盡量節制自己的才情。你看明清小說,人家寫到私密的夫妻生活,只需寫一句:兩人上床、關燈,一夜無話——照樣不會影響讀者的閱讀感受。也就是作家在語言的含蓄美方面應再斟酌,其實,有時候不寫也是一種寫呢!
從小說來看,張根龍先生是一個內心相當豐富的人!正如帕斯卡所言,他永遠是人群中“一根最能思想的蘆葦”。且是“蘆葦中的蘆葦”。多想自然就有了智慧。習慣于反思就有了思想。當我知道,善于思考的他因為心中那么多的科學謎團無法解答,還曾自制過很多儀器和設備進行過相關實驗、卻因為條件限制無果而終時,我一下子被震撼了!多么可愛可敬的人!我們這些驕傲的人類的確是無法拔著自己的頭發離開地球的,我們是活在當下,但既然在地球上生存,就應該思考和探究我們的過去和未來。我們不可能對外太空的存在無動于衷。和張根龍先生一樣,對這個世界我也是充滿好奇心。每次坐飛機的時候,我就在想,怎么透過舷窗望出去,除了云團還是云團?我們的勇敢的孫悟空、狡詐的玉皇大帝、忠厚的太上老君,還有美麗的嫦娥仙子……他們都到那里去了?毋庸諱言,科技的發達給我們提供了更多便利的同時,也一定意義上殘忍地窒息了人類的創造力、想象力。
《天殤》就講外太空人給我們地球人類造成的劫難!殤亦即感傷也!毋寧說作家在嘆惋,不如說在警醒!很幸運,人類的命運還掌握在人類自己手中。然而惡魔般的薩爾丁人還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高懸”在我們頭頂,在窺視著、威脅著我們。地球還遠不太平。親人、愛人,珍惜生命,尤其是教育好我們的下一代,居安思危,呵護好環境吧,因為只有這樣,我們人類才能持續在地球上存在,也才能有未來。這恐怕是這部小說想告訴我們的道理之一。
據我所知,這是張根龍先生的第一部小說,第一部長篇小說,第一部科幻小說。我們經常說,作家從事文學,一般要靠短篇小說打天下,靠長篇小說坐天下。張根龍先生可怪,不寫散文、不寫詩歌,未經過多少練筆,直接從長篇小說起步,卻“一超直入如來之境”。題材上有新突破,語言上有鮮明的個性風格,業余作者寫出了省隊甚或國家隊專業水平。目力所及,陜西的科幻小說寫作與全國相比,還很薄弱,敢闖禁區、敢于亮劍的人不多?!短鞖憽窡o疑是填補陜西科幻空白之作,起點高,卻因其原創性、想像力、童真等而顯示出非凡的美學質地,的確讓人感佩。
祝愿張根龍先生能繼續享受文學,能再給我們陜西創造出更多更好的科幻精品。我衷心期待著。
作者介紹:孫新峰,1972
年生,寶雞文理學院教授,陜西文學研究所所長,碩導。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陜西省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陜西省“百名青年文學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