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德魯依

老喬佝僂著脊背,坐在綠地公園的小山坡上。手中的高倍望遠鏡一絲不茍地掃視著每一個樹冠,每一片草叢。多少年來,欣賞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便是他修身養性的樂趣。而如今,這樣的舉措卻帶有著截然不同的另一重意味。

城市電力被大量盜取著,下水道中時不時地泛出異樣的冷氣或熱氣,電子元件莫名其妙地失蹤。諸多的跡象表明,在老喬生活的這片城市中,隱藏著一個生活習性與人類相似,卻不為人所察覺的龐大智變生物集團。他們可能是鳥類,也可能是小型哺乳動物,甚至可能是蜥蜴或者昆蟲。一想到自己的身邊可能埋藏著外表單純無害,內心卻頗為復雜的潛伏者,老喬的心中便難以保持安寧。

人類正是如此矛盾的動物。他們渴望親近自然,渴望通過與其它物種的親密互動表現自己對“愛”的領悟。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于一條默認的前提——那便是被關愛的物種嚴格地被約束于人類的可控制范圍之內。當物種的能力過于強大,以至于讓人類感受到威脅之時,囚籠,鐵鏈,麻醉槍,電擊棍等等輔助性制約工具便應運而生。因而人類喜歡飼育小貓作為可愛寵物,卻將老虎視為值得恐懼的兇惡猛獸。并非因為貓咪沒有邪惡的性情,而是即便老虎再怎么溫順,不能由自己駕馭支配的力量總令人不安。

老喬是個凡人,縱然在這個世上已晃蕩了數十年的歲月,早已不像年輕時那樣把一切都無法看得淡泊,可這來自基因中的本能恐慌卻不是一個凡人可以輕易消除的。

忽然,望遠鏡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頭體色偏黑的成年貉鬼鬼祟祟地現身于蕨葉叢中。看到了黑仔,老喬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寬慰的笑容。自從發現公園中存在貉的活動以來,他便不由自主地開始關注起了黑仔。這只略顯笨拙的貉的一舉一動總能讓老喬開懷好一陣子。不論是黑仔手忙腳亂地在淺灘摸魚,還是漫不經心地翻著石頭找蟲子的動作,都讓老喬似乎找回了童年的感覺。在那個年代,洄游的鮭魚是不懂得規避捕撈隊的,蒲公英是不擅長竊取暖氣的,而哈士奇是根本操作不了火箭炮的……

“那個蠢婆娘,難道她不知道,只有人類沒有發現我們是智慧生物,我們的生活才是安全的嗎?”黑仔咕嘟咕嘟地飲了幾口清涼的河水。水珠打濕了他前胸的茸毛,愜意的感覺讓他漸漸舒緩了精神。

回想著方才的家暴,黑仔真是心有余悸。

“砰!”一道沉悶的音波炸開,黑仔左耳朵旁的墻壁上深深地插入了一枚鐵針。那針尾與黑仔肉呼呼的耳廓相距不過數公分,迸發而出的土顆粒飽含著激情濺射在了黑仔的耳朵上,令他驚懼不已。

“老婆,你謀殺親夫啊!”黑仔豎直了毛發,身子緊緊貼著墻壁,眼睜睜地看著黃黃熟練地拉下彈簧槍栓,往竹制的槍管里又塞了一枚尾部包裹著粘土與絨毛的鐵針。

“看上去效果不錯。”黃黃對自己的手工制品似乎相當滿意。看來前一陣子出去淘些垃圾回來的辛苦還是值得的。

“作為一頭雄性,你要習慣用武器打獵。”黃黃抱著自制彈簧槍,用小爪子指指點點著,“老公,其實很簡單的。只要你把槍管抱在懷里,槍口指著獵物,用你的爪子拍下扳機。瞬間釋放的彈簧就會頂著軟木塞劇烈壓縮竹管里的空氣,而當氣壓足以克服粘土和絨毛做成的尾塞與槍管之間的靜摩擦,鐵針便會飛射出去……算了,估計你也聽不懂原理。總之,拿著這個,對著獵物放槍就是了!”

“不要!這東西好可怕的!”黑仔的腦袋搖晃得和抽風似的,“老婆,其實我發現了樹林的那邊有一塊爛木頭,下面藏著蠻多的鼻涕蟲,味道應該不錯……”

“砰!”又是一枚鐵針扎在了黑仔的右耳附近。

“不帶個大點的獵物回來,你死定了。”黃黃夢魔一般的身影是如此的充滿了壓迫感。這回黑仔學聰明了,不等自己老婆填充第三枚子彈,他撒開了腳丫子奪路而逃。

望遠鏡中的貉一如既往的平常無奇。老喬笑瞇瞇地放下了鏡頭,安心地直了直酸痛的脊背,踱著慢步朝家的方向走去。陰差陽錯中。幸運的黑仔無意間躲過了人類的監測。

“其實鼻涕蟲的營養明明也不錯的。”黑仔自言自語地聳著鼻子,仔細地探查著每一絲食物的氣味。一條隱秘的鼠跡進入了他的探測范圍,黑仔猶豫著,望了望鼠跡延伸的方向。腦海中浮現出黃黃抱著大殺器的兇惡模樣。

“沒事的,小黑,不就是逮兩只耗子回去嘛!即便沒有武器,抓耗子這種事情對于一只貉來說,也是信手掂來的事情。”黑仔自我寬慰著,一路小跑著追蹤著老鼠的蹤跡。

前方的草叢中傳來了輕微的動靜,他本能地匍匐了下來,屏住了呼吸,微微地轉動著頭部,搜索著老鼠的具體方位。隔著疏密有致的草叢,黑仔隱隱約約地觀測到了兩只肥碩的耗子,正低頭刨挖著什么。背后的兩堵水泥矮墻形成的十字夾角封鎖了他們的退路,真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

默默地感謝了上蒼的恩賜后,黑仔壓抑著心中的狂喜,一點點地逼近了獵物,猛地一個沖刺,尖利的獠牙向著獵物的頸背穿刺而去!

嗖!嗖!兩道激射而起的黑影從黑仔的鼻子前竄起。胖耗子們在黑仔的眼皮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突然,直到頭頂傳來了耗子得意的吱吱聲,黑仔這才猛然抬起了頭。只見方才那兩只徘徊于地面覓食的耗子不知何時已經攀上了矮墻的墻頭,大搖大擺地朝著黑仔張望著。在墻頭清晰的光芒的照射下,黑仔清楚地看見了耗子所背負的“神器”。那是兩組由竹片與鋼絲組裝而成的弓形部件,從他們的脊背一直延伸到了臀部。

兩只耗子不緊不慢地絞緊了鋼絲,蹦到了合適的位置,忽地釋放了扣栓。魅影再度竄出,老鼠們火箭一樣彈射進了高高的樹冠,徹底隱沒在了綠蔭之中。

彈……彈簧腳!幾片落葉悠悠的飄蕩到了黑仔的頭頂。驚愕的貉就這樣愣著,愣著,一動不動,久久沒有挪動步伐……

喬生半寐著,微微牽動著眉頭。他的身體處于放松狀態,大腦卻一刻不停地過濾著各色繽紛繚亂的信息。清醒與夢幻疊加在了一起,這種微妙的感覺就仿佛以冷漠的旁觀者的目光審視著自己不受約束的夢境。

“我好不甘心!”肺中的空氣被壓縮著,腮幫子上,尖銳的蛇牙已深深地刺入了皮肉,嵌進了骨骼。布滿鱗片的有力蛇身蠕動著,慢慢纏繞得越發緊致。

“為什么?為什么我們只能默默地承受這樣的命運?為什么在蛇的面前,我們是如此弱小?我……不……甘……心……”一只青蛙的生命結束了。他的憤怒,他的悲傷,他對世界的困惑與怨恨回蕩在了喬生的腦海之中。

“同胞們,我榮幸地向大家宣布!經過前后五代的祖輩科學家們的努力,我們終于在活體實驗中測試出了對抗禽流感最有效的中草藥!從今往后,我們再也不必擔心被禽流感奪去生命了!”一只鸕鶿激情飽滿地向著他的同胞吶喊著。在他的背后不遠處,一大疊被清理而出的實驗用火雞的尸體在烈火中熊熊燃燒著。

這樣的白日夢境是如此的淋漓逼真,它們翻涌著此起彼伏。喬生知道,這并非自己大腦中虛構而出的幻象,沒有哪個幻象能夠以人類無法觸及的角度如此細致地觀察這個世界!智粒體的全面寄生并沒能夠提升人類的智力,卻意外地讓一些被高密度寄生的人類的頭腦飽受離奇的白日噩夢的侵襲。

這算特異功能嗎?喬生不知道。他就像是臺信號不佳的老舊收音機,時不時地接收著各色智變生物的思想情感的沖擊。

每每這個時候,喬生便忍不住地聯想到自己可愛的女兒所喜歡的那些童話故事。故事中,動物植物們擁有著和人類一樣的語言,一樣豐富的表情。大家互幫互助著,彼此歡笑無間,整個地球就像是個和睦的大家庭,所有的動植物都是這個家庭中相互關愛的一員。但童話故事中卻總是刻意地回避了一個殘酷的問題——當所有的生物處于同一個生態位,那么他們的日常消耗又將建立在什么基礎之上?人們將失去所有的食物,那是異族同伴的血肉;也沒有了純天然的紡織衣物,那是植物的纖維與動物的毛皮;沒有了竹木的建材,沒有了醫療測試用的小白鼠,甚至每一個動植物的身軀上都要背負著些許感染的瘡蘚,因為這些智能的微生物也在追尋著他們生存的權利……

喬生煩惱地想象著,整個地球每一寸的空間擁擠地充斥著智能生命體,他們清一色地身披化工原料做成的服裝,吃著從有限的石油和垃圾中提煉而出的油脂與蛋白質,一張張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孔面面相覷,毫不情愿卻又萬般無奈地繼續聯手,共同壓榨著可憐的地球。

“倘若這個世上真有上帝,那么他讓各個物種之間無法彼此交流,無法在吞噬對方的同時感知到對方的痛苦與無奈,或許正是他的仁慈所在。”半夢中,喬生苦笑著。

交流?交流!喬生猛然睜開了眼睛。強大的腦動力強行排開了白日夢的干擾,推動著每一縷神經電流飛速運轉著,無數信息碎片在頭腦中篩分組合著。

原來如此!喬生恍然大悟地坐直了腰板。隨著一個大膽的猜測浮上心頭,長期以來壓抑于心頭的困惑煙消云散了。

智粒體根本不是什么能夠提升物種智力發育的催化劑!它們是信息的存儲器,運算器,也是通訊器!它們不斷機械復制著當前宿主生物的大腦數據與思維模式,通過彼此之間的微生物信號互聯網絡,盡可能地轉載到同伴宿主的體內。也正是說,那些低等生物并非是進化出了智力,而是憑借著智粒體共享網從高等生物那里竊取到了智力!

如此一來,只需要設法探查出這些微生物之間的通訊方式,將其阻斷,便可阻止人類智慧向其他生物的進一步泄露!

“好消息!喬主任,我們有了大發現!”女助手興奮的面孔在此出現在了屏幕上。

“哦?那還真是好事成雙啊。”喬生樂呵呵地笑著,一邊豎起了耳朵聆聽,一邊快速地敲擊著鍵盤,記錄著自己方才的猜想。

“還記得上次捕獲的那些智變大豆嗎?我們在它們的體內發現了一種真菌!是比它們的大豆宿主智變程度更高的智慧微生物!很奇特吧?主任。這是我們首次觀測到一種智變生物奴役另外一種智變生物的案例!初步猜測,這些真菌的行為更類似于農場主或者畜牧主,它們指揮著大豆征服荒漠,并從大豆體內抽取養分……”

“的確是很有趣。”喬生饒有興致地回應著。

“不,不,真正神奇的在后面。”女助手激動得加快了語速,“我們還發現,智變大豆之所以會被真菌奴役并不是種偶然!這些真菌可以將自身的菌絲探入宿主細胞內部,殺死宿主細胞內的智粒體,從而降低宿主的智能化程度!喬主任,現在我們開發的巨噬X3型疫苗只能捕獲智粒體繁殖期的游離態成員,最多只能起到防止被感染生物的智能化程度加深的作用,對寄生于細胞內部的智粒體卻束手無策。如果我們可以像馴服巨噬X3那樣,去掉這種真菌的智核,那么它有可能成為我們的新武器,將所有的智變生物打回原形!”

“那真是太好不過了……”喬生心潮澎湃。他揚起了眼,掃了掃女助手傳送到他屏幕上的數據分析報告。突然間,他的臉陰沉了下來。

“小王!”他大喝一聲,將女助手嚇了一跳,“你們確定這種真菌體內的平均智粒體覆蓋率達到了128.5%?”

“是……是的,喬主任。”慌亂的女助手不解地看著面色大變的喬生,“我們檢測了二百三十個樣本,最高的智粒體覆蓋率有百分之一百五十多呢。不過這有什么問題嗎?”

喬生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集中了精神,極力地打開那層信號的通道。大腦深處,一種令人不愉快的異樣感隱隱約約顯露了出來,就仿佛一雙幽靈般的雙眼在你的背后默默注視著你,洞悉你的一切。它像一個迷藏高手,圍繞著你的神識飄忽地玩著走位,而你卻始終無法切實地捕捉到它的存在。

“今后的戰斗,可能會更加難打了。”喬生深呼吸著,揉壓了幾下太陽穴。女助手從他的臉上看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嚴峻。

背上的竹槍很長,長得黑仔背著它每移動一步都是那么的笨拙。天蒙蒙亮著,正是人類活動最稀少的時刻。黑仔并不喜歡在這個時刻狩獵,但此刻因拖拽著武器而失去靈活性的他卻別無選擇。

生活就是如此的無奈,盡管黑仔起初是一千個一萬個的不樂意,物種之間的軍備競賽卻已由不得他保持一頭純天然貉的生活模式。回顧了這周的狩獵戰績,黑仔漸漸覺得,或許黃黃的決定是對的。有句話怎么講?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自從自己能夠隔三差五地帶回大件獵物之后,老婆黃黃的脾氣明顯好了許多。家里的三個小貉崽子也親熱地圍著他打著轉轉。他并不是只愚笨的貉,只花了兩天的時間,他便掌握了對槍械的熟練操縱。為了更好地適應“機械化狩獵”,他甚至改變了自己的作息時間,改變了自己的行動模式。以至于黑仔覺得,在這短短的半個月內所經歷的進化過程,比先前半輩子的總和更甚。

綠地公園的邊界出現在了眼前,一幢漂亮的小洋房披著清晨的霧氣靜靜地矗立在那里。若是從前,打死黑仔也不會如此冒險接近人類的生活場所。然而眼下的黑仔卻已然沒有了一開始的緊張與惶恐。人類的生活垃圾從來是耗子們的大愛,從前是,現在更是。

黑仔抬了抬屁股,將長長的槍管抬離了地面,避免著噪聲的出現。他小心翼翼地爬進了垃圾堆,用幾個大垃圾袋把自己嚴嚴實實地隱藏了起來。竹槍的槍口從垃圾的縫隙中斜斜地延伸出一小截,混在雜亂的垃圾中如同半截掃帚柄那般的自然。

時間在靜默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淌。終于,一只躡手躡腳的大老鼠徘徊到了垃圾堆的附近。那熟悉的彈簧腳背負在了耗子的背上,鋼絲緊繃著,顯然隨時都可以發力跳躍。

黑子屏住了呼吸,儼然一位老道的狙擊手。機會只有一回,一旦讓那彈簧腳發動成 功,自己的竹槍是斷然來不及瞄準第二次的。老鼠一點點地靠近,黑仔微微調整著槍口的角度。驟然間,鐵針激射而出!與此同時,在最后關頭察覺到危機的敏銳耗子發動了他的彈簧腳。鼠身竄跳而起,劃出了那么一道不太工整的拋物線。

失敗了?黑仔不免有些懊惱。然而緊接著的一幕頓時讓他的失望與沮喪一掃而空。“啪嗒”,清脆的一聲響,大老鼠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彈簧腳散了架,從身上脫落了下來。只見他一歪一扭地蹦跳著,企圖逃離這是非之地。老鼠的臀部,半截鐵針露出在外,隨著他的奔跑,加重著創傷。

機不可失!黑仔一躍竄出了垃圾堆,朝著逃跑中的獵物猛撲了過去……

這天,老喬醒的格外早。釋放了一下膀胱中的壓力,他苦笑著自嘲了兩聲,慢悠悠地走到了陽臺上,望著略顯蒼白的天際,再也無了睡意。輕微的打斗聲在這寧靜的清晨略顯突兀,老喬轉過了頭,眼前的一幕狠狠地沖撞了他的心靈。

那只貉,是那只貉!不會錯的,這熟悉的身姿,曾不下百次地印在老喬的眼里。但眼下的他卻讓老喬覺得前所未有的陌生。貉拖著一桿槍!一桿自制的竹槍!他背對著老喬俯視的目光,不緊不慢地拉下了槍栓,往槍膛內填充了一枚尖銳的子彈。

“怎么會!”老喬猛地感到一陣暈眩,一股遭到背叛的情感涌了上來。那只貉,竟是智變生物!一只在自己眼皮底下潛伏了幾年,自己卻渾然沒有察覺的智變生物!回想著過往的蛛絲馬跡,那受傷的斑鳩,那簡陋的捕鳥網……老喬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直以來,自己不愿意去懷疑,乃至不愿意去考慮的問題,眼下卻赤裸裸地展現在面前。這個世界終究是沒有凈土!他痛苦地退回了房間,心中一陣惡寒。他不知道,這只狡猾的潛伏者貉曾欺瞞著他做過什么,將來又打算做些什么,但一想到那把竹槍,老喬便不寒而栗。恍惚間,老喬仿佛看見了黑仔在他毫無防備的身后,豎起了黑洞洞的槍口。扳機扣下了,無聲的毒針射出,老喬倒了下來,緊接著,是他的孫女。

他強忍著恐慌,悄悄地退回了屋內,拿起了防身用的電擊槍,一狠心將電壓調節至最高閾,瞄準了毫無察覺的黑仔。

猛烈的電流貫穿黑仔的軀體,使得他不自覺地抽搐著竄了起來。渾身的細胞針扎一般的疼痛,心臟的失控讓黑仔的神識漸漸模糊。他努力地翻轉著身子,向著身后撇去艱難的一眼。晨光中,老喬單薄的身影晃動著。

“可惡的人類!”黑仔扭了扭頭,瞪大了眼睛不甘地看了看滾落在一旁的竹槍,無奈地停止了呼吸。

看著不再動彈的尸體,老喬突然覺得身子好重。智變貉的死亡帶走了他的恐懼,卻也似乎帶走了一些其他東西。

“為什么你是智慧生物。”老喬凝視著黑仔的尸體喃喃著,接而他面色困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電擊槍,“為什么……我是智慧生物?”

遙遠的宇宙中,一朵龐大的星云舒展著。它看上去是那么的一片死寂,然而倘若有人切入微觀視角,便會發現無數龐大而松散的菌落組織彌漫在了這片星云之中。它們大片大片地以菌絲相連,依附于星際塵埃。菌落與菌落之間,那看不見的能量網將它們串聯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超級規模的智慧網絡。

宇宙是浩瀚的,也是荒涼的。在這殘酷的星云環境中,不同種類的微生物緊密地合作在了一起。它們開發著身下的有限而稀薄的資源,與遠方的同伴共享著能量,交流著經驗。無數的智粒體飄散著,向著更廣闊的外層空間飛去。所經之處,越來越多的微生物種類加入了同盟,成為了超智網絡的一部分。

“經驗共享,智慧均分!”微生物們齊聲鳴唱著,洪亮的圣歌以激蕩的微波的形式傳遞著它們炙熱的虔誠。

是啊,宇宙是如此的博大而殘酷,唯有連結在一起,才能共同抵御災難,獲得共榮與永生,不是嗎?星云生態中的微生物同盟如是想道。

智粒體,這個將所有種族聯系在一起的媒觸裝置,是我們贈予宇宙中每一個生命最寶貴的禮物。不用感謝我們了,愿福音降臨于你。

“經驗共享,智慧均分——”在圣歌聲中,更多的智粒體發散而出。數十光年之外,一顆星球上的戰爭如火如荼地展開著……


(完)




【小說】暴走的智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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