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
第二封情書如期送出,當時的細節已經記不清楚,那時能聽到的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燙,我記不得是如何將手中的情書遞到她的手上,我記不得她當時是怎樣的表情,甚至記不得她何時從身邊離去,許久之后感覺整個身體像是被抽干了一樣,那是一個清爽的早晨,鳥兒嚶嚶鳴叫,晨風拂過樹梢,默默慶幸。
如同第一封情書一樣石沉大海,我沒能收到任何回復,天灰蒙蒙的,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一樣,讓人壓抑。如約每天早上早早起床,來到她的宿舍樓下,手里捧著一本英語書。其實我是一個不喜歡早起的人,但是為了這一次戀愛的成功,我決定付出最大的努力,至少不想早早放棄。
對于戀愛我完完全全是一個小白,高中時候暗戀過一個女生,但是卻終究沒有勇氣告白。都說大學是戀愛的伊甸園,所以我也想在這里開始一段戀愛之旅。我不懂得如何討女孩喜歡,我不懂得如何逗她們開心,更琢磨不透她們如天氣一樣變化無常的心情,甚至自始至終的談話都不超過十句,但是我相信我的堅持能夠博得她的心動,我相信她能夠體會我別樣的浪漫。
晨光透過茂密的樹冠一縷縷投射下來,周圍的寂靜也漸漸被喧鬧取代,女生宿舍樓中開始陸陸續續有人走出,卻沒有我想要找的那個身影。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目光在手中的英語書上游離,但是絲毫看不進去,每當有人從宿舍樓中走出,總是期望是那個倩影,卻總是伴隨著一陣陣的失望。而當那個身影真的出現在視野之中時,卻又茫然無措,而對方似乎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只是擦肩而過。注視著那個接近有遠去的身影,嗅著她身上留下的芳香,然而我能做的也僅此而已。
我堅持每天到女生宿舍樓下晨讀,每天注視著那個從不會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的倩影,我知道,我的堅持不過是對自己的一種安慰。自那之后我們再沒有過一句對話。
一年半的時間不長也不短,我如同一個準時的鬧鐘,每天相同的時間,出現在相同的地點,讀著稍有改變的英語,無論風雨,從未改變。
雖然這場獨自的堅持并沒有換來我想要的愛戀,卻也非一無所獲,至少讓我養成了早起的好習慣,不然還能如何?難道要找一間沒人的教室,痛快的大哭一場?我很想哭,但是我不能。
坐在巴士上,透過玻璃看著漸漸遠去的校園,心中有一種酸楚,很想找個人傾訴,那里寄托了我青澀的初戀,一次不成功的初戀。
自畢業以后我們再沒有聯系,或者說我無法與她聯系,因為除了那個名字,我對她一無所知。
在這個世界找一份自己喜歡又能夠養活自己的工作是很難的,我找了很多的工作,但是每過一段時間總是會感到一股空虛,麻木的上班下班,兩點一線,比上學時期的生活還要乏味,不喜歡的工作,不喜歡的人,不喜歡的事,卻又不得不去做,不得不去接觸他們,因為肚子的空虛要比腦子的空虛更加難以忍受,我可以上網來調節無聊的生活,卻不能通過任何精神活動填飽肚子。所以我不斷地換工作,我在尋找兩者的平衡點,既能不讓肚子受苦也不那么無聊的工作,但是卻是那么的難。
總是喜歡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想象自己在無垠的星空之中,各種光怪陸離的事物在腦海中閃過,這是我除了上網外最喜歡打發時間的事情,而且在不知不覺之中陷入夢鄉,繼續那離奇的奇幻之旅。沒錯,我就是一個喜歡做白日夢的人,可是除了這樣我又能做什么呢?
現在想起上學時立下的夢想,真的就像夢一樣夢幻,當踏入這個社會之時才發現一切并非想象的那樣,現實與虛幻之間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
終于,我厭倦了無聊的生活,甚至不斷的變換工作也無法在給我帶來任何新鮮感,我辭去了工作,也不再去尋找新的工作,整天躲在家里,除了吃飯睡覺之外面對的只是那臺一年前的電腦。
人閑下來時總是喜歡胡思亂想,會想宇宙的是從哪里開始;會想宇宙怎樣結束;會想人生的意義,會想那些與現實生活毫不相關的事情,那時候會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世界以及宇宙是如此浩瀚令人生畏,會想人類的輝煌未來或者悲慘毀滅,會想那些絲毫不能讓肚子不再抗議的東西。每當此時,總是有那么一絲溫柔輕輕地觸動自己那敏感的神經,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我人生的意義完全是與她相遇,這個宇宙,這個地球,不過是我與她的背景,只為那短暫的相遇襯托。她的笑容是那樣的甜美,她的聲音是那樣溫柔,我曾一度想要忘卻的記憶,現在又一遍遍在腦海中重現,揮之不去。
我想起了送給她的那兩封情書,我走到書架前,從《三體-死神永生》之中取出那封塵封已久的信,信紙已經有些泛黃,但是稚嫩的筆跡依然清晰,這是失敗品,還記得當時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教室寫了許多遍,只為不出現一個錯字,一寫就是四五個小時,右手很酸,看著最終的完成品,心中就會涌起無限的喜悅,想象著美好的將來。
一封信打開了感情的閘門,所有的記憶噴涌而出,雙眼不自覺的模糊了視線,細細讀完曾經的青春,從書架上又取出《銀河之心-天垂日暮》,里面放著的是第二封情書的殘次品,當初保留下來純粹是為了留作紀念,而此時它們確實完成了應有的使命,“宇宙起始于我們相遇,終結于我們分離”,是啊,不管過去多久,那段回憶總是我的全部。
塵封了十二年的情書重見天日,這是命運的安排,命運安排我去尋找,那是我唯一感到有意義的事。時隔十二年的光陰,早已物是人非,我該要如何去尋找?我望著湛藍的夜空,四周的事物飛速向身后逝去,我在群星中翱翔。
電腦上有一個窗口,窗口上有確定和取消兩個按鈕,鼠標在其間徘徊,最后點在了確定按鈕上。
上天安排那兩封情書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讓更多的人看到便是它們的命運。我前后在各大論壇上發表這兩封情書,我希望她能夠看到。
有太多的事情不由自己決定,即便是對方能夠看到又如何?我沒有等來有關她的任何消息,卻等來了另一條改變了我今后生活軌跡的私信。
致勇敢的可憐人:
我是《我的世界》游戲創想總策劃,目前此游戲正在正在籌備之中,我們的宗旨是創造每個人所需的“世界”,而現在我們正在招募游戲內測人員。
我看到了你的故事,確實是一個悲傷的故事,現在現實對你來說也許毫無意義,既然毫無意義又何必留戀于此?來信之前我們已經精心為你準備了一個世界,那個世界你是至高無上的神,無所不能,它可以滿足你的任何需求。
我們從來不強迫任何人,也不會欺騙任何人,在你做決定之前不得不提醒你,一旦參與內測你將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雖然與你得到的相比你現在所擁有的是那樣微不足道。
我們會在兩個月后完成第一個世界,若是不想錯過請至少提前十天與我們聯系。
——陳天偉
《我的世界》總策劃
他說的很對,現在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唯一想尋找的是大學收了我兩封情書的她,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即便知道又能怎樣?十二年的時間她早已嫁人,兒子應該也開始上學了,說不定對方早已忘了我的存在,在她漫長的一生之中我們僅有兩面之緣,是她真正的生命過客。
時間過得飛快,翻看日歷時才發現距離陳天偉的最后期限只剩兩天了,我不知道給如何選擇,無聊的現實世界,有趣的游戲空間,我該作何選擇?現實于我來說是永遠不會放晴的陰天,永遠是那么抑郁,連一丁點的光芒都看不到。
可是我不想離開她在的這個世界,這是我與她在這世間唯一的聯系,可是,可是繼續如此又能怎樣?
我打開電腦,在各大論壇上留下了最后一條信息:
我要離開了,也許永遠再也無法回來,但是我會在《我的世界》繼續等待,直到你的到來!
第二天我到石家莊的郊外,坐在出租車上看著身后的高樓大廈遠遠退去,我記得那些高樓處原來是綠油油的麥田,現在卻被一座座鋼筋水泥鑄成的怪物霸占。車開出了城,周圍漸漸變得荒涼,車停在一座廢棄的工廠前面,下車后我走到古舊的鐵門之前,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門后,滿面春光。他身著黑色西褲,白色襯衫,胸口帶著一個銘牌,銘牌上寫著三個字:陳天偉。
陳天偉側身一讓示意我走進去,我望著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深邃,最后我邁步走進工廠,鐵門在身后合上。
工廠內部遠沒有外面開起來那么破舊,里面有很多嶄新的設備,隨著陳天偉來到一棟三層樓,這是一個辦公室,陳天偉指著桌子上一打文件,那是合同,證明我是自愿參與,我隨意翻了幾頁,便在最后簽下了我的名字。
接下來的十天內我接受了各種身體測試,到第十二天終于開始進入測試階段,我躺在一張金屬床上,金屬床上有一個人形凹坑,正好與我的身體吻合,凹坑內布滿了各種細小的電極板,在此之前我曾躺上過一次,除了有點酥麻外并無更多的感覺。我躺上金屬床,整個金屬床將我完全包含在內,我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進入了我的皮膚,并不痛,但卻并不舒服,漸漸地我失去了身體的感覺,我看到頭頂的一盞綠燈閃爍不停,在這時我的視線也漸漸模糊,周圍的聲音也變成了一片嘈雜,我感到好累,好想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用去做,至今為止我都活得好累,或許真該休息了。
四周的色彩漸漸褪去,四周只剩下一片漆黑,我不知道這樣的黑暗持續了多久,當我再次看到亮光時,我躺在茫茫的草原之上,藍天、白云,風從耳邊呼呼吹過,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切。
我是這個世界的神,我無所不能,但總有厭煩的時候,沒有目標,沒有動力,便沒有活下去的欲望,在這個完美的世界,我又能做些什么?這個世界完美的像一件藝術品,我是其間唯一的瑕疵。
陳天偉發現了我的異樣,拼命玩著花樣逗我開心,只為了讓我不那么無聊,他無法忍受別人對于他完美作品的不感興趣,但是在我看來他的那些花樣實在太過幼稚,即便是我都能輕易做到,只有做不到的事情才能引起我的注意。
直到那一天,她的出現。
整個世界都在我的掌控之下,在她闖入的那一刻我便有所察覺,而看到她的虛擬影像之后,我的心跳瞬間停止,那熟悉的容顏,那飄逸的長發,那便是我日思夜想的人兒,而看到她的登陸信息后更加確定了她的身份。
陳天偉曾說過,這個世界已經在全世界完成共享,但是必須實名登錄,只有符合特定條件才能夠登入,而這世界上能夠完全輸入正確全部驗證信息的人只有一個,那唯一的一個。
在共享后的一年之內沒有任何一人成功登入,在網絡上引起了又一陣浪潮,有人說這是一個騙局,一個華麗的外衣,所以決不允許有人登陸窺見其中的空蕩蕩,在網上更有許多黑客以能夠破解驗證信息進行登錄為挑戰,但無疑都失敗了。
在她進入這個世界后,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是否還記得我?是否是看到了我發的帖子而來到這里?又或者是在網上偶然遇到《我的世界》?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悄悄地躲了起來,不敢在她面前現身。
我幻化成年輕時候的模樣,將第一封情書送到她的手中,她看著我,又看了看手中的信,似乎有些驚訝。但并沒有多說什么。我感到失望,便又遠遠躲了起來,遠遠地看著她就夠了,有時甚至以為這便是永恒。但是悲劇往往就在最幸福時降臨,她并沒有在這個世界駐留太久,是的,她離開了,再次離開,并且刪除了所有的登錄信息,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躺在地上,望著藍藍的天空,曾經心灰意冷,但現在似乎發現了一根救命稻草,她來到了這里,對,她來到了這里,雖然已經離去,但是我相信她還會再次回來,一定會的。
世界開始模糊起來,一股股冰涼從四周傳來,當我再次睜開雙眼時,看到我身處在一個巨大的圓柱玻璃容器中,身體上插滿了電極板,我漂浮在玻璃容器中的液體之中,透過玻璃容器我看到我身處在一個幽暗的大廳之中,大廳中擺滿了同樣的容器,每個容器中或空空如也,或也浮著與我一樣插滿電極板的人。
我記起來了,陳天偉曾說過《我的世界》進行了一次硬件升級,使得《我的世界》可以量產,每一個不滿現實世界的人都可以付不高的費用進入到他專屬的世界,別人可以通過互聯網進入他的世界。
這是第幾次了?每一次讀取游戲進度清除記憶之時,總是可以得到短暫的清醒,所有的記憶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然后又四散而去,再次回到那個初見的瞬間。
我望著窗外已經降下來的夜幕,夜幕上點綴著幾顆暗淡的星星,長長伸一個懶腰,用力甩了甩酸疼的右手,終于完成了,我看了看表,已經五個小時了,這次信格外的長,她會靜下心來看完嗎?前兩封信是否看了?亦或是直接丟到一邊?
這次是一氣呵成,沒有廢稿,整理好信紙轉進印有淡粉色花朵的信封,把信放到書包的側兜,關上燈,向宿舍走去。外面天很黑,冷風嗖嗖,不自覺加快了步子,還有不到十分鐘就要鎖宿舍樓了。
走到一半我停下了腳步,似乎忘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卻怎也想不出究竟是怎樣的事,似乎是那封信忘了加一個落款,又似乎不是,我看著在夜色中宿舍樓的黑影,為什么是那么陌生?算了,再次起步向宿舍樓走去,明天一定要加上一個中意的落款。
I?U田嘉伶
五彩繽紛的炫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