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泰坦 于 2017-2-5 10:17 編輯

作者:阿麗耶特·德·波達爾 翻譯 胡紹晏

天寶站在太空港里,與家人簇擁在一起。她挽著祖母的手,而老人家正與二嬸和母親交談,情緒激昂地抱怨著周圍的一切,從漫長的等待到鄰居的噪音。

她透過窗口望著軍隊的戰艦——而叛軍智船幽黑的影子也在悄無聲息地逼近——她心中尋思,幫助他們撤離的船只何時才能作好準備。四周的人們臉色凝重,不停地望向顯示屏,望向一動不動的隊列,望向衛兵們無動于衷的臉。

前方有一頂浮轎:這很奇怪,因為浮轎只可能屬于高級官員,但他們可以直接排到隊列前面去。天寶拽了拽祖母的衣袖。“祖母?”

“怎么了,孩子?”祖母連頭都沒回。

“轎子里是誰?”

“哦。”祖母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那頂轎子。黑漆外殼,金雀浮雕,拱頂上有一只展翅的仙鶴。“大概是鶯女士——你應該不記得她,但她在隱居前,跟你母親同屬一家詩社。一直都是個古怪的女人。”她皺起眉頭,“但我以為她有自己的智船——她出現在這兒還真奇怪。”

“鶯女士?”

然而祖母已轉回身繼續與母親和二嬸交談。

上方,帝國軍的艦船并未移動,但天寶看到叛軍智船的形狀越來越清晰,它們從深維空間中冒出來,已作好發射武器的準備。他們打算……

她在事發前瞬間便預料到了——只見一團如極光般的致命光暈在空中無聲地擴展,吞噬了帝國軍最大的一艘艦船——那艘船一陣顫栗,仿佛蛋殼一樣碎裂——然而可怕之處在于,雖然黝黑的液體泄漏出來,在天空中逐漸擴散,船體本身卻依然保持著原形——陣陣顫抖,但并未散開,在如此強烈的沖擊之下,生命維持系統必然已經損毀,船上的所有人一定已經死亡,或正瀕臨死亡,或遭受著更可怕的折磨……

在隨之而來的沉默中,有人發出一聲嘶喊,他的嗓音低沉震撼,于是人群陷入了瘋狂。

突然間,人們朝著船塢涌去,互相擠攘,有些人被狼狽地推倒在地。天寶發現自己被擠到祖母身邊,掙扎著在人群中保持站姿——一條條胳膊推搡著她,令她與家人分離,她迷失在陌生的面孔中,在人潮的拉扯下,她竭盡全力才能勉強站立與呼吸——

原本處在她視野邊緣的黑影覆蓋了一切。夢境中滾動的紅色字體再次組成那句清晰簡潔的話語。


小妹,召喚我。召喚我,終止這一切。


她懸浮在黑暗的太空中,排出的離子云拖出一道尾跡,仿佛展開的巨型扇面;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被打磨成犀利的殺戮工具——她是一件具有生命的武器,火力足以毀滅一切,足以將叛軍艦隊化為灰燼,足以將它們轟成碎片,就像擊碎那艘帝國軍艦船。她只需聯絡游移于群星間的自己,召喚那龐大而黑暗的另一半……

有人抓住她。她還沒來得及發出驚叫,一雙冰冷的手便攫住她的雙肩,將她提起來。碩大的空間感連同紅色的字體,以及頭腦中另一個存在都一齊消失了。

她坐在黑暗中。片刻之后,她才意識到自己在浮轎里,眼前約摸可辨的身影是一位老婦。

鶯女士。

“孩子,”老婦說道。維持生命的管線從轎身的各個角落懸垂下來,她就像坐在一張蛛網的中心。昏暗的光線里,她臉上的皮膚如同濕潤的宣紙一般蒼白而透薄;她的雙眼仿佛黑暗幽深的洞窟。“阿光和阿如的女兒,對嗎?我是你母親的朋友。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就像上輩子的事。”

一切安靜得出奇:外面沒有動靜,始于船塢的暴亂變得毫無聲息——當然,浮轎一定擁有最好的氛圍系統,但這整體效果——那種懸浮于人工靜止時空泡中的感覺——令天寶汗毛直豎。“鶯女士。為什么——?”

母親和二嬸一定非常著急,她們一直告訴她不要相信陌生人。而她此刻被困在暴亂的中心,跟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呆在一起,無法脫身——但鶯女士又何必要綁架她呢?她是一名學者,一名公眾人物,至少曾經是。話雖如此……天寶接通自身的線路,激活定位器——她曾向母親保證,自己已是成人,不再需要定位器,此刻她很慶幸母親并未聽從。

老婦微微一笑,但那笑意并未企及雙眼。“你寧愿呆在外頭?相信我,這里要安全得多。”天寶視野的左下角有信號閃爍,那是播放視頻的請求。確認請求之后,她便看到了外面的景像。

浮轎依靠斥力場漂浮于空中,在人群中辟出一條路來。天寶知道,自己在外面連片刻都支撐不住,立即就會被爭搶著涌向穿梭機的人群放倒。但是……

鶯女士語聲不高,但語氣堅定。“你剛才看起來就像一心想要被人潮踩死。”

“你不必——”

“對,”鶯女士說,“你說得對。我不必救你。”

她年紀有多大?天寶心中尋思。要過多久皮膚才會變得如此蒼白,雙眼才會變得如此深邃,仿佛已站在生死邊界的另一側?她年邁蒼老,卻拒死神與門外,這是否借助于天寶祖先的智慧?

“暴亂的人群里可不適合發呆,”鶯女士說,“不過以你的年紀,或許情有可原。”

就是說她沒注意到天寶陷于出神狀態。然而話說回來,她怎么可能知道呢?雖然她的確年長睿智,卻并非全知全能。“抱歉。”天寶說。但她依然記得那廣闊無垠的感覺,以及體內蓄勢待發的能量。假如那是真實的,假如那不是夢境,假如她能夠作出回應……


召喚我,小妹。讓我們終止這一切。


天寶說:“聽祖母講——你有一艘智船——”

鶯女士笑出聲來,似乎真的是被逗樂了。“‘躍鯉號’嗎?獨占她的資源好像沒有意義。她加入了協助撤退的艦隊。事實上,我們正要去那兒。”


鶯女士的視線聚焦在天寶身后,然后她點點頭。“我會發信息給你家人,說我要幫你登船。這樣應該能夠減輕她們的憂慮。”

假如她們沒有死于叛軍的火力,假如剩余的那艘帝國軍飛船能守住防線——假如,假如,假如……

浮轎輕輕搖晃,說明它又在往前挪移——朝向等待著的飛船,朝向安全之處——只不過現在沒有一處是安全的。外面,剩下的那艘帝國軍飛船仍試圖攔截叛軍智船,其外殼在震顫中凹陷皸裂。時不時會有流彈擊中空港的防護罩,整個建筑都在振動,但它依然沒有倒下。

然而,還能挺多久?

“我恨他們。”天寶說。

“恨誰?叛軍?”鶯女士眼神銳利,“朝廷跟他們一樣有責任,孩子。要是碩德皇帝和百合女皇沒那么懦弱,更注重軍隊,而不是詩詞;要是那些官員沒有慫恿他們,總是胡扯什么專注于德行是唯一能保障帝國安泰的方法……”

她竟如此隨意地評判女皇——但二嬸和母親也一樣。“我希望……”天寶知道,自己的話聽起來非常幼稚,就像蹣跚學步的幼兒要求未獲滿足。“我希望有人能夠阻擋叛軍。一勞永逸地殲滅他們。”

鶯女士不露聲色,但搖了搖頭。“要小心,孩子。”

期盼和平難道錯了嗎?這個養尊處優的老婦什么都不明白,她不必在人群中掙扎,不必心懷恐懼地活著,她腦中的家族歷史已經丟失——

“殺戮是很簡單,”鶯女士說,“但永遠無法阻止殘酷的戰爭。”

“但那是個開始。”天寶辯解道。

“也許吧,”鶯女士說。她搖了搖頭,“帝國必須展現出強大的力量才能阻止他們,然而我們目前并不具備這個能力。失敗的種子恐怕在戰爭爆發前很久就已埋下,而且——”

她永遠未能說完這句話。天寶沒看見什么,但防護罩被擊中,其能量消耗殆盡,仿佛濕洗衣物中的水分被生生絞干。在她們四周,網狀的裂紋在空港的立柱與玻璃窗之間蔓延。天寶想要說,小心,但離她們最近的墻壁一陣顫栗,連帶著天花板的碎塊一起塌落下來。她的后腦勺被砸中,隨著一陣揪心的劇痛,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

“朱鳳號”在隱匿期間,僅有一名船員,她是錦繡衛隊的軍官——雖然并非血親,卻是一位結義姐妹,在船上已有數十年,絕不愿離棄崗位。


這名軍官命運如何并無資料記載。作為一名人類,又不曾經過生物改造,她多半已經老死,而沒有負擔的智船則能繼續生存下去——所有智船皆是如此。


沒有負擔并不意味著沒有悲哀與孤獨。在隨后的數百年里,有些人聲稱在幻像中看見這艘飛船,聽見她召喚他們,或者夢見戰場——有過去的,也有現時的——然后目睹她以殘酷的手段終止戰斗。這些人之間并無關聯,沒有共同的祖先,時間和空間上也相隔甚遠。但也許那艘智船依靠其他東西來辨識人選:某個靈魂,剝離了脆弱的肉體,一次次重生,直到一切都不再有差錯。


#

天寶醒過來,到處是塵埃與砂礫——嗆得她彎腰趴在地上一陣陣咳嗽,肺感覺就像被絞干了似的。最后,她顫抖著站起身,看到浮轎的殘骸半埋在碎石底下,若干被截斷的管線在昏暗的光線中無力地搖擺——稍遠處,混亂的人群仍然掙扎著朝飛船涌去。她以為墻會崩塌,然而盡管從上至下布滿巨大的裂隙,它卻依然不倒。雖然并非貼切的類比,但這讓她想起父親視如珍寶的青瓷杯盞,其表面也布滿網狀紋隙,卻并不碎裂,簡直像是奇跡。

她的四周到處散落著天花板的碎塊——還有其他東西,她避免直視——許多人躺在地上,有的靜止不動,有的陣陣抽搐,還有的半埋在碎石堆下不停地呻吟——四肢彎折成異常的角度,滴血的傷口中露出白骨。有人肚破腸流,有人在痛苦中費力地喘息……

如今是死亡的年代,她必須堅強。

在她視野邊緣懸浮著夢中的紅色字符,呈半透明狀,隱約可見——類似《靛山之戰》的暫停畫面,但那游戲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她依稀感覺到,某種巨大的存在正從遠處注視著自己。


“鶯女士?母親?二嬸?”她的定位儀仍在運作,但似乎沒能探測到她們的信號——或許是空港網絡的問題,時斷時續,就像瀕死的心臟。不過這反正也沒什么意義,有誰指望在如此攻擊之下,網絡仍能保持穩定呢。

頭頂的天空里,有個黑沉沉的影子——并非帝國軍飛船,因此只可能是那艘智船。它的艙門敞開著,從中冒出數十艘小船,緩緩降落:前來收拾殘局的叛軍。

她必須行動起來。

她挺直身子,脖子和雙臂一陣疼痛,猶如刀割,但她逼迫自己半走半爬往前挪移,直到找到鶯女士。

老婦人躺在碎石堆里,瞪視著空港殘破的穹頂。天寶久久地注視著她,期盼她還活著。但沒人可能在下半身被壓爛的情況下依然存活,況且還有那么多液體和鮮血從破損的管子里漏出來。“抱歉。”她說道,但那不是她的錯,從來就不是她的錯。頭頂上,那些小船仍在緩緩沉降,仿佛劊子手的刀刃。沒時間了。到處都不安全。沒有正義,沒有公平。戰爭和恐懼無法終止,她頭腦和胸口中那種不適的感覺也難以消除。

她的耳中一聲鳴響,蓋過了遠處驚恐的人群所發出的噪音——她意識到那是定位儀,它顯示了一個箭頭,標示出與其余家人會合的路線。假如她們沒有像鶯女士那樣死去,假如還有希望……

她努力站起身——跌跌撞撞按照指示的方向前進——左右左一步一移繞過浮轎繞過死尸繞過探出手爪拉拽她的傷者——這是死亡年代,她必須堅強必須堅強……

她找到了祖母、母親和二嬸,她們站在原先用來維持隊伍秩序的擋板邊——那些擋板跟周圍的一切一樣蒙著一層泥塵。母親沒有跟她打招呼,也沒有流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只是點點頭,仿佛一切如常,然后她說:“我們得趕緊走。”

“太遲了。”二嬸一邊說,一邊凝神望向天空。

天寶試圖交談,她想要講鶯女士的事,但一個字也說不出。

母親的眼睛短暫地往上翻起,她在連接網絡。“‘躍鯉號’,”她說,“它的穿梭機群停在候機樓的另一端,那里人比較少。來吧。”


快走快走快走——天寶感覺一切都變成了黏滯的瀝青。她麻木地跟著二嬸和母親從人堆里擠過去,來到一條過道里,此處跟其他地方擁擠的人潮相比,幾乎像是廢棄了一樣。“這邊走。”母親說。

在她們蹣跚地走入過道之前,天寶短暫地回頭瞥了一眼,看見第一波叛軍穿梭機已在稍遠處著陸,士兵蜂擁而出,他們身穿黃色制服,頭戴毫無裝飾的盔帽。

她仿佛又回到夢里,只不過她的夢境從未如此緊迫——視野邊緣的紅字不停閃爍,無論她如何努力迫使它們消失也不管用。

母親說得對,她們必須不斷前進——她們走出過廊,進入一條寬闊的主干道,里面到處散落著廢墟。她們跟隨稀疏的人流往前走,希望穿梭機仍在等候,希望鶯女士死后,智船仍會回應他們。此刻,其他人也加入她們的行列,其中一名士兵背著一個受傷的女人——沒有互相介紹與致意,但大家都承認一個簡單的事實,那就是他們的命運都牽系在一起。讓他們堅持下去的并非希望,而純粹是固執,一步步往前跨,一次次呼吸,害怕落后于他人,害怕拖了眾人的后退,害怕把一切搞砸。

前方的玻璃窗外,可以看到一群穿梭機,距離如此之近,令人心焦難熬。“這邊走,”二嬸說。接著,她們看見前方有穿黃色制服的士兵堵在主干道上——另有士兵擋住各處過廊,在詭異的沉默中將人們驅離穿梭機的方向。

母親明顯喪失了信心。“沒事的,”她說,但聽她的語氣就是在說謊。“他們只是核查一下身份,然后就會讓我們——

然而,跟他們在一起的那名士兵變得驚慌失措——他背負著傷者轉身飛奔——緊接著,在滯塞的沉默中,天寶聽見武器上膛的咔嗒聲。

“不要!”母親尖聲道。天寶仿佛是在夢里,她看見母親走到穿黃制服的士兵跟前,就像在集市里閑逛那樣不假思索——她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武器擊中了目標,母親癱軟下去,看不見鮮血,她的尸體如此之小,幾乎無法想象她曾經有過生命。

最后,二嬸也作出了行動,她滿臉怒容——并非朝著母親或那名士兵,而是面對叛軍部隊。“你們竟敢——”

又是武器上膛的聲音。

不要。

不要。不要。

一切都變成紅色:夢中的字符再次出現在她眼前,話語聲也在腦中響起。

小妹。


天寶一邊流淚,一邊讓思維向著群星間的真空延展,召喚那艘飛船。


#

當一個叫天寶的孩子出生在第六行星時,伴有特殊征兆——屋里充斥著機油的氣味,墻上泛出若隱若現的七彩字符,屬于某種遠古失落的語言。若不是因為母親意外地大量出血,助產士一邊拼命忙著止血,一邊還要安撫焦慮的父親,她或許就能注意到那些異象。當新生兒顫抖著呼入第一口氣時,助產士若是望向她的眼睛,便會看到另一個預示未來的征兆:碩大的瞳孔中閃爍著一絲深邃的金屬光澤,整個眼睛里仿佛盛滿了熔化的鋼鐵。


#

她古老而巨碩,令人畏懼;她展開的翅翼可以覆蓋整個行星,并且閃爍著晶瑩的虹彩,如同產自深海的珍珠;她引擎尾跡的顏色既像翡翠,又像精致的青瓷——她經過哪里,便將殺戮帶到哪里。

她消滅了等候在戰場外圍的艦隊,又夷平了那顆小衛星的地表,對于困在衛星上的人們發出的聲聲嘶喊卻不予理會;她下降至行星大氣層頂端,將軌道上的兩艘智船化為灰燼,也摧毀了那艘依然在竭力防御智船的弱小飛船;衛兵們仍在殿堂里與剛著陸的入侵部隊交戰,總督在自己的套房內凝視著地表戰略圖,盤算如何盡量減少損失,這些地方也都被她盡數炸毀。空港里聚集著大量人群,她扔下一枚枚離子炸彈,直到那里不再有生命跡象;直到每一艘穿梭機都炸裂開來或停止移動。

然后是一片寂靜,不再有爭斗沖突,只剩下平和安寧。

接著,她又變回了天寶,站在空港的廢墟內,站在她召喚來的巨型飛船所投下的陰影里。

這里什么都沒剩下,只有塵埃與尸體——如此之多,猶如一片海洋,有黃制服,有黑制服,平民,帝國軍和叛軍全都混雜在一起,鮮血在開裂的地板上匯聚成潭。圍繞在她四周的,有她母親,還有那個士兵和受傷的女人,以及射殺母親的那幾名叛軍成員——二嬸和祖母也一動不動地躺在母親身邊,蒼白而毫無血色。他們不知是死于智船的武器還是叛軍的武器,但天寶發現自己站在死者中間,是唯一活著的人。

唯一活著的人——不可能——不可能——

小妹。智船的話音如海洋般深沉。我已應你所求而來,將一切終止。


這不是她想要的——這一切的一切——

然而,她記起鶯女士的聲音,記起她揶揄的話語。要小心,孩子。要小心。

我帶來了和平,終止了爭斗。這難道不是帝國所期望的嗎?


不。不。

隨我來吧,小妹。讓我們終止這場戰爭。


一場大勝,天寶一邊想,一邊環抱住自己。她同時感到灼熱與寒冷,血肉包裹的骨髓里透出一陣涼意,胸口隱約泛起悲哀。每個人都想要一場對叛軍的大勝仗,以期永遠阻止他們前進,告訴他們帝國依然屹立不倒,依然可以讓他們為每一顆行星付出昂貴的代價。

她滿足了大家的愿望。她和那艘智船,完全滿足了大家的愿望。

來吧。我們只剩下彼此,那艘船說道,但這是個苦澀的事實。行星上什么都沒剩下——沒有一個活口——進入星系的叛軍部隊也都連人帶裝備一起被消滅,只有損毀的艦船在空曠的太空里漂泊。


來吧,小妹。


她接受了——不然她還能去哪里,還能做什么,還有什么是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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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朱紅色的鳳凰象征著和平與富裕,也象征著令國土繁榮興旺的賢明君主。

在戰爭年代依然是如此。如若不問和平如何獲取,繁榮代價幾何——一艘智船與一名兒童抹除了許多用數字編號的星球,以血腥屠殺終止戰斗,將死亡一視同仁地賜予叛軍與帝國;任何人想要擁有動用武器的特權,都將付出高昂代價。

同時,內圈行星上開始了痛苦的重建工作——從戰爭的灰燼里建起寶塔,公堂與店屋,除夕的香囊懸掛在依然布滿塵埃與廢墟的街衢上,以向先祖祈求更美好的未來,祈求長壽與幸運,祈求子嗣如空中的繁星一般眾多。

世上并無賢德的君主,但也許——只是也許,有一種和平與繁榮可以通過鮮血的海洋來換取,只需讓一名孩童來實現即可。

也許——只是也許——所有代價都是值得的。在戰爭年代,這或許是唯一的希望。

【小說】旴涯——碧血烽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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