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詛咒就可以解除了。”神情恍惚的她嘟囔著,拉緊了手中的繩子。
5年前的同一天,她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宿舍。這已經是第三趟了,她第三次因為無法通過情感指數測定,而被拒絕與男友辦理合法婚姻證明。盡管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能區別,究竟喜歡的是男友本身,或是他那顯赫的家庭背景,其實這對她都一樣。重要的是,她必須在碩士畢業之前與他結婚,一來可以防止他在畢業以后另尋新歡,二來,以后再遇到同等條件的男友的幾率實在是非常渺茫。
然而,財經管理專業的她無論怎樣偽裝,都不能在那些心理活動檢測儀,以及面無表情的心理測驗員的眼皮底下,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與男友的情感指數判卷上,她的得分總是抓不住婚姻線。
曾經,全國平均一人一生20次以上的統計離婚概率,讓整個社會接近于崩潰的邊緣。家庭,這社會的細胞幾乎已經不復存在?;橐鼋榻B所人滿為患,伴侶遠不如寵物相守的時間長。敬老院里的老人們,根本記不住自己的兒媳或是姑爺的名字;青少年的犯罪率更是高得驚人,像他們一代人,基本都是在全寄宿制學校里長大的,大部分對父母的關愛壓根兒沒有概念。
她也是在小時候的童話故事中,朦朧地聽說過關于美滿家庭的事情。所以,當執政黨提出,要重點整治混亂的社會基本單元——家庭,穩固社會根基、凈化社會風氣的時候,懵懂的她也是堅定地選擇了支持這一施政綱領。但她萬萬想不到,當年的選擇,竟會成為如今困擾自己的最大難題。
怎么辦呢?男友分明已經對她起了疑心,此次結果出來的時候,男友就很疑惑地問道:“怎么才這點分數?”盡管情感指數測定不是百分之百的準確,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同樣的結果,不能不讓人覺得蹊蹺。她想不通為什么,可身邊不乏追求者的男友,偏偏就是看上了她,她非??隙杏褜λ钦嫘牡?,至少到目前為止絕對是,但她就是不能還之以真心真情,她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承認自己其實就是個薄情寡義的女人,對她而言倒也算不上是太大的壓力,可早已習慣了理性思維的她,通過利益對比和風險評估,發覺這次戀情也許是自己今生最好的機會了,假如就這么放棄,作為理想是當投資人的她來說,將是一個絕對無法原諒的錯誤。
“愛一個人是會愿意為她做任何事情的?!彼眠@個自己覺得非常白癡的浪漫信條為借口,要求男友把她從偶然認識的一位從事色情服務的女孩那里,非法購買的藥物——“情人節”喝下去。她對這種非法藥物的名字和功效早有耳聞,但要買到它還真不太容易。
這是一個約10毫升的小刻度瓶,里面的液體呈暗紅色,有血腥味道。男友有些莫名其妙,為了打消其顧慮,她示意自己先喝。盡管得到了“這種藥必須一人喝一半”的囑咐,盡管那血腥的氣味讓她覺得惡心,但考慮到對自己那低得可憐的情商實在是缺乏自信,而且,如果喝得越多感情就越深,即使將來要離婚的時候,還得通過數次情感指數測定,來決定共同財產的劃分,多喝一點,說不定將來自己就能多分一些財產。想到這兒,她一仰脖子,喝下了四分之三。男友迷茫地接過她遞來的瓶子,舉到眼前看了看剩下的分量,搖搖,聞聞,不情愿地皺著眉頭喝了下去。
當天夜里,數以十萬計的微型機器人,通過血液循環,沉積在了她大腦的特定神經連接處,牢牢地控制了她的情感、情緒中樞,并自動建立起一條看不見的量子信息通道,與在她男友頭腦中的微機器相連,隨時監測雙方的神經運轉狀況,并努力使之保持在同步狀態。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兩人不需太多的語言交流,就能準確理解對方的意思,他們的情緒波動一致,欲求一致。一人不想說話時另一人也不想,一人餓了另一人可能不自覺地就注意到了餐廳,一人寂寞另一人就會感到孤獨,一人沒了主張另一人就會煩躁不安。無論他們相距有多么遙遠,哪怕像牛郎織女一樣,寬廣的銀河也隔不斷那條人工建立的量子情感通道。
第二天,他們順利地通過了情感指數測定,當年他們就結婚了。
頭兩年的生活非常幸福,從來沒有誰,讓她感覺到如此的體貼和心滿意足,就像心在圍繞著對方旋轉。在藥物的催眠下,她總算具有了真情真意,也第一次體會到了家庭的溫馨。
可是,她忽略了,自己的性格正在一天天變化,對對方的依賴性正在一天天增強。那是因為,她丈夫頭腦中的機器數量太少,逐漸地開始不足以左右,那顆適應了少量微機器干擾的大腦,男人的頭腦正在失控!為了保持雙方的一致,她頭腦中的大量機器開始全數動員,加強刺激頻率,甚至強行修改她的情緒波動幅度,絲毫不再顧及由她的感官傳來的實際環境數據。
個人投資盈利了,她反倒覺得灰心喪氣;自己的生意談崩了,她卻興奮地想要放聲高歌;已經一天沒吃飯了,肚子里卻飽漲難耐;明明事先想好的步驟,卻一時間全然沒了主意;丈夫的提議有非常明顯的錯誤,可自己硬是莫名其妙地找不到反駁的理由,當事后丈夫追問為什么不提醒自己的時候,她只能啞口無言。到最后,她甚至發覺自己的口味、生活習慣、說話方式都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并且自己根本沒有能力扭轉這種變化趨勢。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開始饒有興趣地關注起街頭那些穿著暴露的妙齡美女,而不是那些光鮮時尚的服飾的時候,她徹底崩潰了。
怎么辦?她不能說出去,自己已經出現了精神病的征兆,一旦被人知道她曾服用過那種藥,他們的婚姻將不再合法,她將失去一切,成為瘋人院中的一員。更加令她絕望的是,丈夫對她的興趣正日漸減少,可她在丈夫面前依舊只能百依百順,她沒了自己的情緒表達,喪失了堅持自己意志和想法的基本能力,有時她懷疑身體的感覺可能都不是自己的了。
看著鏡中笑意盈盈的熟悉臉龐,她感到自己完全被囚禁在了另外一個世界里,那不是她!
終于,丈夫也明確表示,她越來越不像是她了,她已不再是那個有著自己的獨立見解、風格硬朗、做事理智而富有邏輯性的才女。
第一次,結婚以來第一次,她在丈夫睡著的時候仍然保持著清醒,雖然眼睛根本睜不開,但她的內心卻在瘋狂地嚎叫:“開什么玩笑!怎么會這樣!你為什么不能反抗?為什么!這下該怎么辦?怎么辦!你根本離不開他,他卻完全掌握著你!怎么會這樣?怎么會?。?!”
丈夫開始夜不歸宿,她能感覺到他在干什么,她必須與他一起興奮,區別在于她只有一個人。
時間久了,她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對外界的事物開始麻木。甚至,她一度可以沒有自主意識地做這做那,全然一副行尸走肉的狀態。
最近的這幾個月,她又發覺了一些新的變化,行動的支配權又開始回到自己手中了。她不知道這是藥效將過的現象,她只剩下一個念頭: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解開這束縛了她不知多久的詛咒。
“血的詛咒只有用血才能解開?!笨粗凰铝税裁咚幒?,用繩子勒死的丈夫,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的她拿起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薄情寡義的女人啊,用你的血贖罪吧。”呢喃著閉上流淚的雙眼,她陷入了永久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