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狐
杰克在轉錄機上醒來，疲憊瞬間包裹了他，仿佛剛剛參加過星際鐵人比賽。他打量著四周，看見羅恩站在不遠處看著他。他想翻身坐起來，手腕上像被火燒了一樣傳來一陣疼痛。
“杰克？是你么？”羅恩小心翼翼地問。
“羅恩？當然是我，還在那里愣著干什么，快把我解開。”杰克喘著粗氣，感覺心臟在胸口里橫沖直撞。“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成功了沒有？”
“成功了，我的同事已經順利地將他緝拿歸案。”羅恩解開杰克手上的手銬和臨時將他綁在轉錄機上的皮帶。“他最后還是掙扎了一番，不過是在你身上。”
杰克看看自己，一雙手腕已經被手銬勒得血肉模糊，身上也是一道道淤血的痕跡。
“早知道應該找件束縛衣穿上了，也不會被折磨成這樣。”杰克咧著嘴從轉錄機上下來。
“沒想到洛倫佐會有那么抗拒，在我向他說明了情況之后。雖然明知道已經被牢牢地綁在這里，他仍然不停的掙扎，而且破口大罵。直到我接到同事確定逮捕他的信號后科內爾才把他的意識送回去。這期間的一個多小時他連休息都沒有。下回我應該考慮和精神病專家合作，借一件束縛衣。”
“他原來是這么恐怖的一個人，他早應該下地獄了。”科內爾還在控制臺后面瑟瑟發抖，好像洛倫佐憤怒的咆哮和惡毒的詛咒還在房間里回蕩。
“地獄不就在這里么。”杰克說著，向窗外遠處的火山看去。米伽已經出現在東方的天空，此時的帕拉克斯山顯得蠢蠢欲動。
“走吧，你幫助我完成了一項重大的任務，我得請你喝一杯。”羅恩一巴掌拍在杰克肩膀上，疼的杰克直抽冷氣。
“下面我就指望你了。”
“當然當然，反正我們還要去酒吧，接你的女朋友不是？”
杰克告別了還在興奮之中的科內爾，顯然這段經歷將會在很長時間里成為他吹牛的資本。
走出轉錄處，面對的就是長長的購物走廊。此時大部分游客都已經找到合適的場所，等待著末日火山的精彩表演。走廊里顯得冷冷清清，只有一些假人模特靜靜的站在櫥窗里。外面的米伽已經越來越近，那些硬梆梆的模特在紅色的光芒映襯下，顯得有些恐怖。
“哈哈，我以為是誰動了我的東西，原來是小杰克。”眾多身材高挑的模特之中，閃出一個西裝革履的胖子。文森特?古德曼站在走廊的另一頭，冷冷的看著杰克和羅恩二人，右手緊緊地握著一支手槍，用槍管神經質的拍打著大腿。在文森特的身后，站著一個身體魁梧的大漢，杰克記得這個人，就是剛剛綁架過他的阿布。
“聽說有個警察到我的地盤搞小把戲，就是你嗎？”文森特又轉向羅恩。
“我只是為了尋找另一個人，并不是專程來調查你的。”羅恩說，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的槍套上。
“沒有關系，這個星球已經快完了，我也不打算繼續留在這里。不過走之前我需要清理一下個人事務，有的人在我這里到處打探，你說我該不該管？”文森特看著遠處的火山，鮮紅的巖漿正順著山坡緩緩的向下流淌。
“你可以試試看。”羅恩拔出了搶，指向文森特。
“當然，不止是試試看，我向來說到做到。”文森特舉起槍，“對不對？阿布？”
阿布向杰克呲著牙，露出一個野獸般的微笑。
雙方僵持著，像老式西部片里決斗的牛仔。
轟隆！
一聲巨響打破了走廊里的寂靜，帕拉克斯山開始爆發。數千噸的熔巖從火山口噴薄而出。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的米伽離地面更近了，幾乎占據了十分之一的天空。米伽的引力讓熔巖直射向天空，筆直的熔巖柱在黑色的火山灰濃霧的包裹下忽明忽暗，仿佛脈動的血管，正向外噴灑著這顆星球的生命力。
羅恩盯著窗外，看得出神，一時忘了對面的文森特。
“小心。”杰克在眼角的余光中捕捉到了文森特的動作，他撲向羅恩。與此同時，文森特的槍響了。
兩個人撞進一家服裝店，帶倒了幾個穿著華麗的模特。
“你還是警察么？這么關鍵的時候走神。”杰克把羅恩拖進柜臺的掩護范圍。
“這景色太震撼了。”羅恩帶著慚愧的表情說。
“現在怎么辦？”杰克問。
“嘿嘿，在這。”阿布的聲音在柜臺上方響起，一雙大手抓住兩個人的衣領，把杰克和羅恩扔了出去。
在米伽的干擾下，重力不再發揮原有的作用，杰克和羅恩被阿布輕而易舉地扔出了服裝店，飛過了走廊，撞破了對面的櫥窗，掉在一堆高檔的樂器當中，乒乓之聲響成一片。
杰克掙扎的爬著來，甩掉壓在身上的薩克斯管和長笛。他看見羅恩在一堆壓得變了形的架子鼓下翻找，他的槍掉了。一道深紅色的痕跡拖在羅恩身后，杰克順著血跡找到了它的源頭，一塊十五厘米長的玻璃碎片戳破了羅恩破舊的牛仔褲，扎在他的大腿上。
阿布從杰克撞破的櫥窗鉆進來，跨過滿地的碎玻璃。他略作停頓，最后決定以羅恩作為下一個目標。他彎下腰，向羅恩的腿伸出了他的大手，而羅恩此時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那一堆破銅爛鐵下面。
對于阿布的輕視，杰克有些憤怒，他隨手撿起一件比較順手的樂器。
“嘿，你的對手是我！”杰克沖著阿布喊道。直到揮舞起來，他才發現他撿到的是一把電吉他，琴身上畫著藍色的火焰，他的目光跟隨著那副圖案，看著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直接落在阿布那碩大而且丑陋的腦袋上。轟的一聲巨響，火焰變成無數碎片裂開，一張憤怒得有些扭曲的臉出現在杰克的視野里。
阿布放棄了手中的羅恩，向杰克沖來。
來不及再撿別的武器了，杰克轉身向櫥窗跑去。重力的減輕讓杰克無法協調自己的雙腳，他沒跑出三步就摔倒在地上，雖然不疼，但給了阿布足夠的時間。
大步追上來的阿布一腳踢在正在爬起來的杰克腰間，杰克像一只足球一樣騰空而起，飛到剛才那堆薩克斯和長笛中間。
腰間的疼痛讓杰克無法呼吸，他扭著自己的身子，像一只大蝦一樣蜷縮成一團。
阿布抓住杰克的腳腕，像抓一只臨死的狗一樣把杰克拎起來，現在杰克的體重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
杰克被倒吊著，看著上下顛倒著的阿布的大臉，腰間的疼痛現在擴散到全身，他現在想動都動不了。
阿布揚起拳頭，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杰克的肚子上。
杰克再次蜷縮起來，但這次的疼痛讓他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他大叫一聲，手里握著的碎玻璃——他剛才摔倒的時候撿的——向前劃出，在那張扭曲的臉上，切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阿布憤怒的大吼起來，他收回拳頭，捂著臉上的傷口。而抓著杰克的那只手，卻瘋狂的揮舞起來。
杰克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飛快的旋轉，他伸出雙手，想抓住什么東西穩住身體，可是阿布狂亂的舉動讓整個世界毫無規矩可言，讓他無從下手。
突然杰克覺得腳踝一松，世界不再是飛速閃過的彩色碎片，而像是凝固了的奶油。他再次飛過走廊，看見紅色的米伽已經快飛到了天空的正中，看見文森特正揣著手看著眼前混亂的好戲，看見羅恩在樂器堆里一無所獲，正掙扎著坐起來。接著，杰克落在了幾個身材高挑的模特的懷抱里，世界重新歸于混亂。
“嘿，大個子，朝我來啊。”羅恩把一支鼓槌扔向阿布，希望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憤怒的阿布對羅恩的挑釁無動于衷，他邁著堅定的步子，走向杰克。
杰克眼睜睜的看著阿布像一輛坦克一樣像自己沖來，但他現在連動一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他只能盯著阿布臉上那道傷口，鮮血流出來，在阿布臉上蔓延著，結出一張紅色的網。
此時阿布眼里再沒有玩弄杰克的意思，他看著杰克，仿佛在看著一具已經死亡了的尸體。
阿布的手像鐵鉗一樣卡住了杰克的脖子，杰克被懸在半空。他試圖用腳踢向這個高大的敵人，結果他非但沒有傷到對手，反而讓自己憋的更難受。由于頸動脈被壓住，杰克覺得自己的腦袋被漲成了原來的兩倍大。他看著阿布，那張臉上已經沒有了人的表情，憤怒和鮮血模糊了他的五官，裂開的大嘴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口水掛在嘴角，就像一頭瘋狂的猛獸。
杰克想記住這幅畫面，然而眼前越來越暗，一些閃亮的星星冒了出來，他感覺自己要死了。
“大個子！我剛才說過了，你的對手是我！”杰克聽到有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然后他感覺脖子一輕，阿布手上的力量減輕了，世界重新亮了起來。
羅恩不知什么時候站了起來，側著身子，身體的重量都放在他的左腿上，手里的槍指著阿布，扣動了扳機。
杰克和阿布同時倒在地上，而羅恩也被手槍的后座力沖擊得仰面倒下——他現在的體重和一只大毛絨玩具熊差不多。
文森特輕飄飄的越過杰克，落在羅恩面前。
“警察先生，你破壞了一場好戲。”文森特踢掉了羅恩手中的槍，“現在請接受懲罰吧。”
“老爹，他是個警察，你沒有必要殺他。”杰克向文森特叫道，但是受傷的喉嚨讓他的聲音低沉而且嘶啞。
“現在這個世界誰還在乎他是不是個警察。無論是誰，在我的地盤搗亂的，應該得到什么樣的下場，你是明白的。”文森特又將手槍指向杰克，“還有，如果我的手下出現了叛徒，會受到怎樣的懲罰，你也是明白的。”槍口又對準了羅恩，“殺了他之后，就輪到你了，別著急，小杰克。”
“想得美！”杰克集中起身上剩余的所有力量，向文森特撲去。
他一頭扎進文森特肥碩的身體里，上等的西裝面料帶來柔順細膩的感覺。一時間杰克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正抱著一只蓬松的鵝毛枕，在睡夢里飛翔。好幾秒之后，他才發現一個事實——他們沒有落地。
他向四周看去，周圍已經沒有了櫥窗，沒有了模特，甚至沒有了走廊。剛才的那一撲力量有些大，他們沖出了管理中心的大樓。
也許會落在帕米爾湖那凝固的湖面上，杰克這樣想著，向湖面看去，卻發現湖面離他們越來越遠。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向感覺中的“下面”看去。
下面是紅色的米伽，米伽表面上阿姆斯特朗環形山猶如一只孤獨的巨眼，正在注視著他。
“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人了。”文森特最先從混亂的感覺中恢復，他舉起手中的槍，用槍柄砸向杰克。
杰克向前一竄，一頭撞在昔日老板的鼻子上。鼻血四散，變成一顆顆紅色的珍珠，漂浮在兩個人的周圍。
末日火山還在宣泄著淤積已久的能量，不時傳來陣陣爆響。赤紅的巖漿沒有回落到地面上，在空中形成了一片翻滾流動著的晚霞。
天空的顏色漸漸深了，滿天的星光開始閃爍，像撒在黑色天鵝絨上的鉆石。太陽發出的光不再強烈，而是變成了黑暗中的一個小亮斑。
杰克和文森特在半空中盤旋廝打著，由于身體沒有借力的地方，每揮出一拳自己都會受到反作用力的影響，兩個人耗盡了體力，卻沒再受什么傷。
杰克的頭靠在文森特的肩膀上，大口的喘著氣。冰涼而稀薄的空氣經過受傷的喉嚨，讓杰克覺得很舒服。
“哈哈，小杰克，沒想到??????沒想到吧，你??????你會和我死在一起。這么多年，你一直是我手下最機靈的孩子，就像我的兒子一樣。”文森特同樣已經筋疲力盡，肥胖的臉上布滿了汗液、血液和唾液的混合體。
“我可不這么想，我最不想見到的人??????”杰克收起雙腿，雙腳用力蹬向文森特的胸口，“就是你！”
看著老板在空中扭轉著身體越飛越遠，直到變成一個毫無特點的小黑點，杰克心里感到一陣舒暢。沒有了文森特，沒有了等待的客戶，連一直束縛他的重力都消失了，奇特的感覺出現在杰克的心中，也許這就是自由的感覺吧。
杰克伸展四肢，漂浮在半空中，米伽已經飛過了天空，而那只巨大的眼睛仍然注視著他。他勇敢的瞪回去，又被自己滑稽的舉動逗得笑了出來。
一個巨大的球體漂浮在杰克下方，半透明的球體折射出淡綠色的光，杰克辨認了很久才看出那原來是帕米爾湖的湖水。杰克瞇起眼睛，希望能找到地獄之門在哪，然而下面一片混亂，根本分辨不出那些是什么東西。
一個閃光的亮點引起了杰克的注意，那個亮點移動速度很快，而且越來越大，一轉眼的功夫就飛到杰克的眼前，原來是一架私人飛船。
飛船懸停在杰克旁邊，氣密門緩緩升起，露出一雙迷人的長腿，然后是合體的淡黃色針織衫，最后，一張精致的臉在向他微笑，這笑容的能量甚至超過了太陽，杰克感到一股暖流遍布全身。
“有人需要搭順車么？”麗薩問。
這張床躺著非常舒服，但是頭頂上的兩個人一直盯著他，讓杰克有些發毛，他不安地扭動身體，想躲開他們的視線。
“你感覺怎么樣。”羅恩問他，其實羅恩看上去和他一樣糟糕。
杰克想開口說話，但是喉嚨嘶啞，他只能小心地哼一聲。
“你會好起來的。”麗薩握住杰克的手，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額頭。
“沒事，都是些外傷。”杰克慢慢地說，盡力向麗薩擠出一個笑容。他打量著四周，“這是哪？”
麗薩剛想回答，被羅恩的眼神制止了。羅恩站起身，看著舷窗外面，仿佛在自言自語。
“老虎洛倫佐被逮捕了，這個星球的流氓頭子文森特?古德曼下落不明。據說之前古德曼想駕駛著一艘私人豪華飛船逃離這里，飛船上帶著大量的現金和古董。”羅恩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角落里幾個不起眼的箱子。“現在這艘飛船不知去向，如果沒有人報案，或者駕駛這艘飛船的人去科爾星系找一個叫‘瘸腿’中村的人，請他幫忙更改了飛船的注冊號，那么這艘飛船就可以算是消失了。即使動用全宇宙的星際刑警，也沒有辦法再找到它了。”
聽完這些話，麗薩眼珠轉了轉，“這艘飛船是我的嫁妝，我祖母留給我的。”
杰克沒再搭話，他調整了一下，找到一個讓身體各部分最不疼的方式坐起來。
一件東西從他衣服的褶皺里掉在地板上，滴溜溜的打轉。在杰克印象里，最后一次見到它的時候，這東西還在套在文森特的手指上，那只手正向杰克的臉上砸來。
麗薩從地上撿起這枚戒指，對著光看了看，戒指上的鉆石晶瑩剔透，光線在鉆石的無數個面中來回折射，放出璀璨奪目的光。
“我就知道你會送我一枚戒指的。”麗薩摘下手上原本戴著的那枚戒指，扔在一邊，把這個大了好幾號的戒指戴上。
“不想打擾你們，不過你們可能想過來看看。”羅恩指著窗外對正在熱吻的兩個人說。
末日火山已經不再噴發，因為之前反復的噴發震動，這一帶的地殼已經破碎不堪，米伽的引力將這一片大陸整個扯了下來。離開了母體的火山在空中飄浮著，完全沒有了曾經不可一世的氣魄。
原來火山的位置，只剩下一個巨大而丑陋的深坑。在潮汐摩擦的作用下，這個深坑與阿姆斯特朗環形山遙遙相對，如同相互注視著的患難情人。
由于自轉速度的改變，整個星球表面刮起了狂風，大氣層中的云層變成了一道道的條紋狀。海水在慣性的作用下涌上陸地，沖入城市。更不用說城市中脆弱的建筑，還有更渺小的人類。也有一些人活了下來，但他們不能被稱為幸存者，因為不久之后米伽就會調轉方向，再次從他們頭上一次又一次地掠過，越飛越低??????
“末日終于來了。”麗薩說，聲調里帶著一絲惆悵。
“是啊，末日終于來了。”杰克重復麗薩的話，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End）

【小說】逃離末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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