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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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看到了他的善變與背叛、欺騙與隱瞞。而她卻蒙在鼓里,癡情依舊。時間之神看得透時間,卻終究看不透人?! ∫?

  自宇宙誕生以來,有兩個神明一直默默注視著一切的演變--空間之神和時間之神??臻g之神生性恬淡沉穩,始終安靜而溫情地注視著自己手心里的那片天地。時間之神卻正好相反,它調皮好動,無時無刻不在玩弄時間。時間,對于時間之神來說,無非是五彩繽紛的橡皮糖玩具:一會兒被它打個蝴蝶結,一會兒又被拆開拉扯成細細長長的條,一會兒長條的兩端又被它生硬地兌在一起變成圓圈... ...
  終于有一天,時間之神玩累了,也玩膩了。它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和茫然,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它放下手中的時間任其勻速流淌而去,轉身望著空間之神。
  “空間之神,永恒的存在實在無趣。我如何才能像你一樣,永遠樂此不疲地觀望塵世呢?”
  “其實很簡單,我的秘訣是:把注意力投入在塵世中的一點上?!?
  “塵世中的一點?”
  “是的。當你完全投入地去觀察一個星球、一個物種、哪怕一個小生命,慢慢會從中找到樂趣?!?
  “我可沒有你那么沉得住氣。不過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試試看吧?!?
  時間之神抹了抹許久沒有眺望過遠方的眼睛,向塵世望去。它肆意尋找,在廣袤的宇宙中定位了一顆賞心悅目的藍星,直覺告訴它,那深邃的藍色意味著會有故事發生。它拉進了視距,在一片歷史悠久的國土上找到了一個偏僻的小鎮,又在這個小鎮上隨機定位了一間小小的平房。在那間小小的平房里,它看到了一位慈祥的外婆、一對勤勞樸實的夫妻,還有一個剛剛呱呱墜地的女嬰。女嬰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吸引了時間之神的目光,于是它決定從此投入地注視她的一生。

  二

  不再受玩弄的時間勻速流淌而去,時間之神再也移不開投向塵世中那人的目光了。
  父母工作養家很忙,她在外婆的陪伴下一點點成長。它目睹了她喃喃叫出的第一聲“媽媽”,見證了她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坐起、從會爬到會走的過程。它揪心地看過她跌倒受傷哇哇大哭,也欣然地看過她在外婆編的童話中入睡。在外婆的童話里,總有一個能偷走悲傷時空的獵手,長久地守護在他心愛的公主身邊… …它看到她膽怯,羞澀而緊張地和新學校陌生的小朋友說話;看到她倔強,穿著輪滑鞋摔倒了無數次依然靠自己顫抖著站起來;看到她的陽光,燦爛地笑著追逐飄飛在晴空下的肥皂泡;看到她的孤獨,一個人蹲在雨后的水洼旁盯著蚯蚓發呆... ...它知道她喜歡的顏色、愛吃的食物,知道她的脆弱,知道她的驕傲,知道她小小的愿望,知道她大大的夢想。她是它眼中的公主,它要這樣一直守望她。

  三

  外婆去世的那天,她在父母面前強作鎮定,然后自己躲到黑暗的角落淚水決堤而下?!皶r空獵手,把這悲傷的時空偷走好嗎?”她輕聲呼喊著,哽咽著。時間之神看著她,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雖然它可以通過改變時間的流速,讓這場悲劇來得遲一些,但這屬于“有意干涉生命起止”,會違反時空法則,讓它從此失去控制時間的權力。要是在以前,沖動的時間之神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幫她留住外婆,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但現在,日日的守望讓它變得成熟而沉穩了許多,它咬著牙狠心看著這一切自然地發生著,它不能失去這項能力,它預感到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它去做。
  如果不得不動用時間干涉塵世,它希望能幫她實現一個愿望:像童話里的公主那樣,和愛的人過上幸福的生活。

  四

  時間之神在蕓蕓眾生之間尋尋覓覓,終于發現了他--一個英俊帥氣溫暖貼心的男孩兒。依據它對她的了解,他絕對是她的理想型。但它知道,在原本那個不加任何外界干涉的時空里,她和他的生活不會有任何交集,但這次,它決定使用時間這條橡皮軟糖,把他送到她的身邊。
  放心,時間之神自有分寸。它當然知道被人察覺的干涉嚴重違反時空法則,于是聰明的它僅僅悄無聲息地把一場雷雨的時間推遲了二十四小時。原本,S大的招生面試官因為大雨壞了心情,看到她殷濕的簡歷,便一概拒收。雷雨推遲之后,一切都不一樣了。心情爽朗明快的面試官悉心閱讀了每個人的簡歷,并為她優秀的面試表現打動,她成功考入了S大--他所在的大學。完成了第一步,時間之神又苦心經營一番,提前了一間教室音響的老化時間,讓他和她仿佛陰差陽錯地湊到同一間教室參加英語考試,然后自然而然地各自把對方的樣子映在眼中。時間之神又拖長了食堂師傅煮面的時間,讓他和她偶然在食堂相遇,坐在一起吃了愉快的一餐... ...平安夜,時間之神用盡全力拉長電影的時長,給了他足夠的猶豫不決內心掙扎的時間,最后鼓足勇氣像她告白。
  那天晚上,時間之神看著她帶著甜蜜的笑躺在宿舍的床上,興奮地戰栗了半宿... ...它好開心。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時間之神用寵溺的目光看著她和他幸福地牽手散步、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一盒紅豆雙皮奶、在空教室的角落里緊貼著對方邊親昵著邊期末復習... ...它好開心。
  寒假,時間之神欣慰地看到她和他每天用短訊傳遞著思念... ...它好開心。
  她和他就這樣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了,他會和他幸福地過一生,她的公主夢實現了... ...它好開心。

  五

  漫長的寒假過去了,時間之神卻開始慌了。
  它看到了他的善變與背叛、欺騙與隱瞞。而她卻蒙在鼓里,癡情依舊。
  時間之神看得透時間,卻終究看不透人。
  它看到她察覺到他的冷漠,每天省出一頓飯錢給他買小點心哄他開心。它看到她紅著臉主動約他一起看電影卻遭到拒絕的詫異。它看到她心心念念到宿舍樓下為他送去紅豆雙皮奶,他借口不在宿舍,她一個人在寒風中把雙皮奶胡亂吃下的心酸。它看到她欺騙自己他的愛還在,它看到她一次次在日記里寫不能負他,它看到她牢牢記下他五月十八日的生日,然后提前兩個多月就開始準備他的生日禮物,期待著用一個驚喜的生日挽回他的溫存... ...
  而他卻只知道變本加厲地出軌。他不值得她愛。
  他竟如此對待它的公主,時間之神的忍耐到了底線。它透視時間,發現如果就這樣不加干涉地任事態發展下去,他會暫時被她的生日驚喜打動,然后重新與她和好,他依然會和她過一生,不過是糾纏在三個人之間的、假意的、不幸的一生。
  一切的轉折點就在他的生日--五月十八日這一天。時間之神決定改變這一切。

  六

  時間勻速流動著,他早已漸行漸遠,她卻還在傻傻地心心念念盼著那個有可能挽回他的日子。三月過去了,四月過去了,還有十五天,還有十三天,還有十二天... ...
  “XX生日快樂!”
  聊天群里突然蹦出來的生日提示讓她的心猛烈地顫抖了一下。她慌亂地看手機上的日期,沒錯,五月八日。什么?他的生日... ...是五月八日?!今天是他的生日!!她愧疚地發現自己連他的生日都記錯了,然而原本定制好的生日禮物上赫然印著“5.18”的字樣,如何也送不出去了呢... ...
  她才發覺,原來自己根本就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在意他啊... ... 我們其實... ...早就走遠了吧?她抱著花了兩個多月精心為他準備的生日禮物留下了不只是難過還是解脫的淚水。就像是上天有感應,當晚下起了冷雨,一夜。

  七

  其實,五月八日這一天,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時間之神做出了它這一生里最重大的決定--那項明令禁止的事情“有意干涉生命起止”它是一定要做的--它要把他的生日提前十天,不然無法扭轉她的一生。時間之神做到了,卻永遠失去了控制時間的能力。不過,聰明的它在最后時刻偷偷揪下了一小塊凝固的時間,然后懇求空間之神將那塊時間轉化為空間實體,讓它以普通的人形存在于塵世。
  空間之神嘆息著滿足了它最后的愿望,讓它隨著纖細的雨絲飄落在她存在的空間里。
  以前,時間之神曾夢想借助空間之神的力量到宇宙中心游玩一趟,這個愿望雖然已經無法實現,但它并不遺憾,因為對于現在的它來說,有她的地方就是宇宙的中心。

  八

  第二天,微雨的清晨里,一個自稱“時空獵手”的人為她撐起了一把純白色的傘。
  “時空獵手?這個名字怎么莫名熟悉?是可以把不開心的時空都偷走的意思嗎?”
  “是的,我的公主?!?

  九

  從此,時間只能永遠勻速地流淌而去,因為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時間之神。我們只知道,在某個宇宙的中心,有一個時空獵手,長久地守護在他心愛的公主身邊。

【小說】世界上沒有時間之神

圖文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