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若連開
     北方諺語——“老樹已倒，小樹叫好。”
     連開又偷偷瞄了一眼徐若，后者似乎發現了什么，疑惑地轉了頭。前者連忙把目光移開，臉上卻燙得發紅——他的大腦正快速分泌著多巴胺。
    Ⅰ星星者
     “交作業了。”徐若站在連開桌前，好看娟秀的臉正看著連開。后者連忙從座位中拿出一本作業本，生怕怠慢徐若，用兩只手呈上了本子。
     “噗嗤。”徐若拿起本子，“我又不是皇上，怎么這么恭敬？”她的眼睛因為笑瞇成了月牙兒，一顆大白虎露了出來。連開受寵若驚，卻緊張得說不出話。徐若翻開了連開的本子，“咦”了一聲:“新星？你昨天發現的？”連開點點頭，他自認為最愛的只有兩個:一個是星星，一個是徐若。
     “好厲害。”徐若歪著頭，“等下放學能讓我也看看嗎？”
    “可...可以啊。”連開用盡全身力氣，終于說出了這句話。“等下放學不見不散！”徐若轉身回到座位上，留下一地陽光的氣息。連開看了看自己，卻是滿地的潮濕抑郁。
     “天文家”。徐若走后，一個高個子走到連開身旁:“你小子挺有一套的啊！給我記住了，別想癩蛤蟆吃天鵝肉，離徐若遠一點！”高個子身后的幾個人也分分附和。
      高個子叫李大力，是個狠角色。
      連開不做聲，他現在心中，唯有星空。
    八歲那年，連開的爸爸和媽媽為了補償常年不在連開身旁，給他買了一架專業的天文望遠鏡，而連開從此對天文愛不釋手，他開始對天空感興趣，從那時開始，他的目光中就多了一份深邃，和宇宙一樣。
    下課，放學。
     連開等在教室門口，李大力走時瞪了他一眼。最后，徐若走了出來。
     和銀河系一樣。連開心中想，但卻說不出來，星系不需要別人去言它的美，那是對美的一種玷污。就像現在一樣。
     “走吧。”好聽的聲音傳來，連開又習慣性地臉紅起來。
  連開的家住在城中央，不算遠，兩個人搭車，車在城市中穿行，就像是做著無規則運動，但無規則之后，又有一個規則——那就是，回家。
  “能說說星星嗎？”徐若問。
  “星星是隕石，或者星系中的恒星，地行星反射太陽光或者別的發光的星的光……”連開說個不停，事實上他也只會說這些。
  “就沒什么浪漫一點的？比如牛郎星、織女星？”徐若趕緊轉化了一個話題。連開頓了一下，又說到：“牛郎星和織女星很遠的，整整隔了一個銀河，從牛郎星到織女星，以光速行走都要好多年，所以基本上鵲橋是不可能存在的……”
  ……
  “好大的天文望遠鏡。”徐若脫鞋，換上一雙拖鞋，走到了那架天文望遠鏡旁。“這是我昨天拍的那張星星照片，我又對比了一下原圖，發現有顆星星多了出來。”連開把兩張照片給徐若，照片是一幅宇宙星空圖，第二張照片上，明顯多出了一個亮點。
  “這就是新星？”徐若指著那個亮點。連開點頭，說：“我把它叫做若星。”徐若問道：“若星？徐若的若？”連開這才發覺自己因為高興說漏嘴了，此刻臉已經通紅一片。
  “可是，僅憑這個就證明發現了新星？說不定國家天文院早就發現了。”徐若很聰明的又一次轉移話題。“不，我曾經把這一坐標記下，寄給我父母。”連開頓了一下，“哦，應該解釋一下，我的父母就在天文院工作。”
  “坐標？那個若星的坐標？”徐若問。連開點頭，接著似乎回憶起一個很難理解的事。
  “嗯，但結果都很詭異。”
  “詭異？”
  連開長呼一口氣，說：“那時我真的以為見鬼了，那‘若星’坐標發過去，我的父母用更高級的天文望遠鏡查看，結果——”
  “結果什么？”徐若儼然成了一個好奇寶寶。
  “什么也沒有，那里沒有‘若星’。”連開冷靜了下來，繼續說：“我一開始以為是我自己弄錯了，但經過檢查之后，‘若星’仍在那里。”
   “那你讓你父母親自到這兒看看不就行了，可能是坐標有誤差。”徐若問到，她想從某種方面來安慰眼前這個小人兒。
    “試過了。”連開調整了一下望遠鏡:“他們從天文院趕回來，我用望遠鏡找到了‘若星’，并讓他們看。”連開眼睛對著望遠鏡看了一下，“唔，找到了，你自己看看。”
    徐若眼睛湊了上去，目鏡上還有連開的余溫。
    眼前是繁華似得亮光，徐若第一次感受到宇宙的美麗，首先印入眼簾的是背景，宇宙的背景。無盡的黑是宇宙的主旋律，但這里似乎不同，黑的背景上，有幾束亮光，完全沒有一閃一閃，因為宇宙中沒有大氣。遠處，準確來說是按照目前的參考系遠處，有三四束微弱的光，隱蔽于黑暗中，不甘心似地透著光。這臺望遠鏡并非超級望遠鏡，只是大致的看出四周的光芒但這對目前來說，已經綽綽有余。但徐若看了很久，“若星”的光始終沒有被她找到，徐若不甘心，又找了一遍，但仍舊沒有。
    “找不到吧。”連開摸著頭發:“好像只有我一個人看到，呵...這感覺，就像...”
    “宇宙專門為你演出了一場戲。”徐若開口。
    “好比喻。”連開完全放開，對于星星，他毫無臉紅之意。“宇宙的心思我猜不透，只能做一個旁觀者。”他的目光露出宇宙的深邃，徐若看的入迷，和剛才的星空一樣，她想。
    連開把目光又投向了幾光年——透過望遠鏡，他得再次看看“若星”。
    馬上，幾乎是瞬間，連開猛的一驚，像是被人突然打了一下。
    Ⅱ威脅者
    送走徐若之后，連開無力地躺在床上。
    宇宙不是在和他演戲， 他太高估自己了。連開想，那他媽的簡直是戲耍，把自己當猴子耍！就在他把目光投向“若星”時，一段文字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你好，蟲子。”
    確定不是自己的話時，腦海中又浮現了另一段文字。
    “能理解我說的話嗎？蟲子，能就想一個‘能’字。”
    連開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想了一個“能”字。
    “我來自你口中的‘若星’，哦，不要驚訝，我查閱了你的記憶。”
    “‘若星’有生命？”連開的手激動的發抖，同時也是興奮不已。（以下對話都在腦中，為表述方便，以對話形式。）
    “蟲子，‘若星’不是星體，它是我們的飛船，不然你以為怎么只有你一個人能見到我們？”“若星人”發出嘲笑般的聲音，連開閉上眼睛想:
    “那你們的目的是什么？”想了一會兒，連開又覺得少了什么，補上一想:“你們是和平的嗎？”
    “若星人”沒有回答，連開大腦陷入了平靜，仿佛剛才一切都是虛幻，但等咯一會兒后，連開的頭腦中又一次出現了文字。
    “和平——，哦，我們剛從你記憶中找這個詞費了些時間，和平在你們所謂的‘地球’上都未曾真正的擁有過，為何還要確定我們是否和平？”
    連開陷入了沉默，如果從“若星人”的話去理解，這是對的，但從“人類”的角度去理解，這是讓人難以置信的，連開突然想到，也許只有從另一個種族才能真正審視一個種族，而人類恰恰缺少這一點。
    “哈哈，有意思，你的想法算得上‘啟’了，哦，用你們的話來說，算得上一個智者。”
    連開大驚，他才想起“若星人”正監視著他的大腦。“怎么可能，我才一個十九歲的孩子。”
    “愚蠢！”文字在腦海里浮現，“思想可不是和年齡成正比的。”
    “哦對了，順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的飛船將航行到你們的太陽系。”
    連開問道“我們的太陽系？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們不是和平愛好者，準確來說那是宇宙的異類。最后一個消息，我們將在十天后到達，準備迎接——”，文字停止了浮現，“若星人”似乎找不出一個很好的名詞。
    “殖民。”連開想到，“若星人”很快的在連開腦中浮現了一個字，
    “對。”
    Ⅲ叛族者
    “你昨天沒睡好？”徐若走到一臉黑眼圈的連開旁邊。連開無力地點了點頭，他確實一晚上沒睡。“怎么了？還是因為‘若星’嗎？”徐若娟秀的手拍了拍連開的肩，換了一種語氣:“那個...你等下放學能等一等我嗎？我想和你說個事。”
    連開點點頭，隨后堅持不住，終于是趴在課堂上睡了起來。
    連開做了個夢，“若星人”大舉入侵，整個地球生靈涂炭，一副人間地獄的樣子，處處溝壑交縱，和殘垣斷壁，那是連開在災難片中才看到的場景，馬上，場景一切，徐若的身影虛幻的現在天地之間，皎好的身姿，還有那個小虎牙，在濃煙密布，哀鴻遍野的天空中如此圣潔，他想抓住，卻撲了個空。
    “不——！”連開大叫一聲，才發現整個教室已空無一人，只有徐若守在連開的旁邊。
    “怎么了？”徐若端坐在連開對面，那么一瞬間，夢與現實想交印，維度與維度重疊，真與假的碰撞...他一把攬住徐若，后者先是沒反應過來，之后慢慢的露出羞澀。
    “我...我喜歡你...從很早之前……”
    聲音在連開耳朵旁傳入，進入大腦中心，僅僅九十分之一毫秒連開落下了一滴淚。兩個人相互擁抱在殘陽下，影子投影在雪白的墻上，白與黑，暗與明，區分開明，仿佛末日般讓人窒息的絕望美，
    “這就是蟲子的愛？有意思，不過也只能享受十天了，哦不，只有九天多。”“若星人”的字在連開腦海中浮現，他猛的推開徐若。
    不能，絕不能！
    連開幾乎是跑回家里，把房門緊緊關上。
    “怎么做！”連開幾乎是扯著嗓子大叫。“無法理解，你的提問顯然缺少命題。”“若星人”回答。“怎么才肯放過地球？”連開的聲音略有哭腔，他不想徐若的下半輩子在殖民中度過。“有很多，舉個例子:科技上超越我們，自我毀滅...”“若星人”的文字慢慢浮現在腦海，連開猛然覺得，每一顆字都是對自己，乃至人類文明的嘲諷。
    “科學家，還有軍隊會對抗你的。”連開咬牙切齒。
    “奧，我們既然叫你蟲子了，所謂的‘科學家’‘軍人’不也是蟲子嗎？”文字浮現，連開的力氣仿佛猛然被抽去，最后一絲希望完全破碎，他癱軟在房間的床上。
    “不過，如果我說你能拯救這個蟲子種群，你可愿意去做？”
    連開睜開眼睛，希望，還有一絲希望，他連忙問到“怎么做？”‘若星人’那邊頓了一下，一段較長的文字出現在連開腦海。
    “我們在研究一個種族會如何對待一個背叛者，你可以把這個當成一個課題研究，不用驚訝，用別的文明當做自己的研究對象在宇宙中是跟常見的，你們不也是時常用小白鼠做實驗嗎？如果你愿意成為‘背叛者’，幫助我們取得一些資料，我們會考慮不殖民，畢竟地球對我們來說沒多大吸引力。”
    幾乎是毫不猶豫:“怎么當‘叛族者’？”
    “這你勿需知道。”‘若星人’再無文字出現。
    天空中已是漸漸黑了下來，連開看向夜空中的某一個地方，黑暗的眼睛透出一束無色的光，仿佛穿過了千年的目光射向夜空，而夜空仍舊繁星閃閃，這在城市之中很少見。連開心中對宇宙的最后一絲美好幻想破滅了，碎成一片一片。
    “徐若啊，我可是被外星人稱作智者啊。”
    連開閉上了眼睛，任憑冷風涌進臥室。
    “我同意。”連開開口，盡管連他自己都沒聽清楚，但“若星人”的反應很快，它們瞬間做出回應:“恭喜，你拯救了人類和地球——”
    “他們會用盡一切折磨你的，哈哈哈哈，背叛人類文明的拯救者。”
    Ⅳ孤獨者
    不知道“若星人”用了什么手法，第二天，連開就在教室被兩個軍人帶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聯合國發布了這樣一則消息。
    “連開，中國人，企圖向外星人出賣全人類獲取私利被捕，經聯合國以級全球二百二十一和國家聯合決定，對連開進行定罪，初步定位——‘反人類叛族罪，因廢除死刑，將給予‘叛族者’連開一千萬年有期徒刑——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比無期徒刑還要重的處罰……”
    報告還未說完，李大力就關閉了電視，安慰著徐若，道:“別哭了若若，我早就說過，連開不是什么好人！沒想到這次他居然差點把整個人類賣了！”徐若仍舊哭泣著，眼睛中閃出淚花，卻什么也沒說，
    連華夫婦也因為連開一事受到牽連，被天文院下了逐客令，連華夫婦一邊后悔少陪了孩子，一邊擔心兒子，可能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他們二人會真正地為連開傷心了。
    連開的事被寫成書，什么書名都有，凡是罵連開，批斗連開的，都異常好賣，同時也成就了不少作家。
    “狗漢奸”，“叛族者”，“禽獸不如”，“丑陋自私”......諸多詞匯專門安在連開身上，有人甚至提出將連開寫入教材，以讓后世之人繼續批斗這千古罪人。這一提議得到了全世界的認可，而提出者被尊推為“智者”。
    ......
    世界某地監獄。
    “哈哈哈哈，我們得到了很有趣的資料。”“若星人”把文字傳入連開腦海中。
    此時連開正坐在一個牢房之中，四周冰冷的合金鐵門隔絕了自由。連開對“若星人”的話不予回答，他只是閉目，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很無辜？你救了他們，卻反而加上莫須有的罪名了？”
    “不，我無悔”連開開口，閉著眼睛開口，以絲毫不像一個少年的語氣回答。
    “有趣，智者，你以后只能待在這里了，小小的空間里。”“若星人”的文字浮現。連開淡淡開口:“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問吧！蟲子智者！我對你很——敬佩。”
    “為什么只有我看得見‘若星’？是故意還是巧合？”連開問到，他的聲音很低，但他不確定“若星人”真真切切地聽到了。但卻是沉默。
    半響，一段文字浮現。
    “抱歉，這個問題不能回答，還有問題嗎？如果沒有，我們就要告辭了！”“若星人”發出文字，“宇宙那么大，我們的責任還沒完成。這次遇見‘地球’和你——‘蟲子智者’恰好是一個美好的意外。”
    “一點也不美好，最后一個問題，除了你們，宇宙中還有危脅地球的存在嗎？”連開問到，在這個時候，他任然關心著整個人類，像是一個先驅者又像是一棵大樹，他正扮演著大樹，而人類則是他身后的無數小樹。
    “無法計算。”“若星人”發出這段文字，又添了二字。
    “好運。”
    ......
    Ⅴ先驅者
    在全人類的強烈要求下，最終聯合國同意，對連開恢復死刑這一制度。
    時間不明，連開被公開處決。
    就在聯合國槍斃連開之后，整個地球人類發出歡呼，緊接著，地球上空突然出現了一行字，如果連開未死去，一定認得那是“若星人”。
    那行字是鮮艷的紅色，如同夕陽，亦如鮮血。全文共兩排，每排四個字，奇跡般的出現在各個國家上空，浮現出各個國家的文字，日文，英文，法文，俄文，中文……
     “老樹已倒，小樹叫好。”

【小說】罪若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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