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仙山
  天空一直是漆黑的。
  綴滿了明亮的斑點。像是環天的黑色幕布，在萬丈光芒里被戳出一個又一個孔洞出來。
  最大最亮的那個被叫做太陽。另外還有一塊非常大的，冰冷的石頭，喚作月。其它的，通稱是惑星。師傅是這樣跟我講的。
  師傅還說，太陽一般叫做日。
  我問過師傅，為什么這偌大昆侖山上只有你我二人。師傅說，我上昆侖的那一刻，便是絕地天通之時，再也無人能夠上得昆侖來。便是能夠上得，也無人可上得了。因為人間早已不在，昆侖山下只是三千無盡獄，再無人界立足所在。下界之中，即使活著的，也皆是魑魅魍魎妖邪鬼怪之徒，徒有人皮，一粒腐肉丸心。
  師傅說過要教我七十二般變化。在山上四十余年，教過我幽通、驅神、借風、布霧、祈晴、禱雨、掩日、御風、煮石、壺天、神行、履水、嫁夢、禳災、解厄、劍術、射覆、土行、星數、布陣、尸解、生光、臥雪、暴日、弄丸、符水、醫藥、知時、識地、辟谷，可我的根骨確實劣的很，除去會一點醫藥知時和御風而行，其它什么也沒能學會丁點。
  師傅說他就要升仙而去了，“剩下的沒教給你的，便自行體悟吧。”然后在我頭上敲了三下，御風往山頂去了。那第二天師傅染上了風寒，本是諸厄不襲的法身，不知是哪里現了破腳；也不知是為何非要怪罪于我。說是從三更起便在山巔一直等我，沾了一夜雨露涼風，才沾染上此恙，明明事先又沒有跟我說好，自顧自在山頂上等我，誰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師傅大抵是燒糊涂了吧；憤憤了半天，還把紫金葫蘆里的丹丸都倒到下屆去了，可把我心疼的不輕。
  我最喜歡的本事，大概非御風莫屬了。只是我道行不夠，要用法器才行。法器是一粒圓石，上書“東亞重工”四字，御風行時會發光變熱，時間一久還會嗡嗡地鳴動。師傅說，御風只得在昆侖山上才行，山上才有能與法器響應的磁基，山外皆是冥獄瘴氣，無清風堪用。
  初學御風之時，也恰是師傅開始想要與我育子的時候，每次行事之前都念念叨叨一些什么地球已是廢土，我這全是為使人類存續，沒有猥褻幼女之心什么的全然聽不懂的話，可能是壯陽的咒訣吧。可是好幾年過去，我無論如何也沒能得誕子孫，那段時間，師傅他每日每日地煩躁，后來還被一種叫做“不舉”的魔物纏上，師傅說是心魔還是什么，不過這種事情我也不清楚。師傅他整日在山上發氣，斷送了不知多少修為；我一摻嘴便吼叫著說一些你不懂什么叫做愛之類的話，過一會又跑過來跟我道歉說是什么自己上山之前給輻射沾染上了，都是他的錯云云。彼時我尚年幼，不曉得事理，只以為是自己的身子有毛病。因為我不似師傅在人界長成，是自幼便在昆侖山上修行。整日伴長風明月，未能沾得泥息，人身不全，才害得不能孕育。那一日我御風往昆侖山外去，以為吸得山外濁氣便能調息己身，忘了一出山界，這法器便失了效力。不僅如此，山外瘴氣確也厲害得緊，我口鼻皆洞開卻呼吸不得，感覺四周空氣都被抽走了一般，三魂七魄似要從身體里沖出來像要凌空爆開一樣的感覺。辛虧師傅他及時注意到，駕著陶鶴把我救了回去。那之后大病一場，在靈棺里足足躺了大半個月才醒轉，一醒過來又是些聽不懂的話，什么高空氣壓小之類的。那一次真是嚇死我了。
  現在啊？現在啊。
  師傅七日以前兵解升仙去了，只一點凡胎泥軀，招蟲引蠅惡臭沖天。不過師傅沒有吩咐過他兵解之后的身體要如何處理，也不好妄動，也就放在那里任由它去了。
  你說什么？
  嗯，為什么下山。
  我也不是很清楚，沒有師傅整日在耳邊叮嚀，我也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既然師傅那些我聽不懂的話我都記得，我就想著山下應該有答案吧，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昆侖的登陸艙斜斜地插進充斥著輻射與熱風的沙漠，灰色降落傘攤散開一側。她把手里的沙蜥放下，掏出水瓶來咕咚咕咚灌下一半，帶上風帽，望著夕陽西沉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小說】望月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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