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水千山
吳瑨
我還記得那個寒冷冬天的清晨，我歡快的走進(jìn)實驗室，大道以更歡快的聲線對我說，“嗨！主人，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羲羲16也死咯！”
我醞釀了一個冬天的美夢，奮斗了一個冬天的理想破滅了，我呆呆的愣在那里好幾分鐘，大道以更加歡快的聲線對我說，“嗨！主人，你要節(jié)哀順變……”
我對它這無限的歡快惱羞成怒，一怒之下，拿起墻角的榔頭，劈頭蓋臉的砸過去，把它的顯示器砸得粉碎，一邊砸還一邊罵，“老子沒教過你，做人要有感情，做機(jī)器更要有感情嗎？忠孝仁義禮智信你都學(xué)哪里去了？你這個壞蛋！這么幸災(zāi)樂禍?zhǔn)歉裁礀|西學(xué)的……”
大道的顯示器爆出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的火光，零件與碎片崩得到處都是，幾塊液晶碎片崩到我的手上，把我的手劃傷了，我知道這是大道的眼淚，我也知道那是我的血。
我曾經(jīng)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人，但現(xiàn)在脾氣越發(fā)的暴躁，我發(fā)泄完怒火，看著四分五裂、慘不忍睹的大道，也感覺到非常的悔恨，我用簸箕把大道收拾到一堆裝起來，又心疼又不想讓步的低聲問大道，“疼不疼？”
大道的音響中一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
“別裝受傷了！你有備用電源。”我?guī)е魅说耐?yán)說。
“我真的受傷了，我好痛。”大道帶著哭腔說，“你為什么這么對我？”
“物傷其類，大道，”我循循善誘，“你雖然只是一個機(jī)器，也不能如此冷血無情，羲羲16死了，你怎么可以這么快樂呢？”
大道好委屈的回答，“羲羲16死了，我當(dāng)然很傷心，但我覺得你會更傷心，所以我想歡快點，緩解你的悲傷情緒，心理學(xué)上不是有統(tǒng)計，情緒是會互相感染的嘛！”
我只能非常愛憐的摸著大道的主機(jī)，“真是一個又笨又傻的機(jī)器，都快兩百歲了，怎么一點長進(jìn)都沒有？走，主人帶你去維修站。”
因為大道兩百多歲了，所以才一點長進(jìn)都沒有，現(xiàn)在的升級程序?qū)λ鼇碚f不兼容，而它的內(nèi)置程序又太落后了，這個笨笨傻傻的大機(jī)器怎么能比得上現(xiàn)在的人工智能呢？

羲羲16是我正在進(jìn)行的一個項目試驗品，它的死亡宣告，我的第十六次試驗失敗了，我是一個人工智能的高級研發(fā)員，我的工作，或者說我們的工作是，研發(fā)出最符合人類的人工智能，不僅僅是思維，還有身體，要與人類別無二致，最起碼不能像大道這樣的笨蛋，首先，大道外形跟古董電腦一模一樣，顯示器和主機(jī)都是分開的，音箱也是外接的，一眼看過去，它就是一個機(jī)器，但這樣有一個好處，就是大道不嬌貴，非常好維修，要不然我為什么那么喜歡砸它的顯示器；其次，大道實在是太笨太朽木不可雕也，在我那么郁悶的時候，他為什么會那么篤定的認(rèn)為自己應(yīng)該歡快起來？這么幸災(zāi)樂禍不是討打嗎？
維修站的工人就是一個比較令人滿意的人工智能，他看著我抱著被砸得亂七八糟的大道，極具工業(yè)美感的立體臉龐呈現(xiàn)出悲傷的神情，兩行清淚流下，哽咽著，“您怎么可以對這位爺爺這么殘忍，看著它老人家這飽受摧殘的身體，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淚，您太壞了……”
大道的顯示器被我砸了，所以它看不到東西，連忙安慰著工人，“小伙子，還是小姑娘，不要傷心，不要哭嘛，我老家伙抗打抗砸好維修，給我換一個顯示器就萬事大吉啦！但是我年紀(jì)真的有點大了哦，最近看東西也不清晰，顯示器上的攝像頭給我換一個好點的可以嗎？主人。”
相較于這個娘們唧唧的工人，我還是更喜歡大道，總歸是我打的，我有愧于大道，那么就換一個好點的顯示器吧！
工人一邊維修，一邊喋喋不休的讓我對大道溫柔點，說老人家陪我這么多年，我對它不好于心何忍，我真的想給它老板建議更新升級程序，像人一樣溫暖是好的廣告詞，但不能執(zhí)行成唐僧一樣的磨嘰啊！

不過這么一想，大道的確陪伴我了好多年，我剛出生的時候，我父母就在二手市場給我淘了它這么一個不知道轉(zhuǎn)過幾手的老古董，我貧寒的父母為生計奔波，大道給我唱搖籃曲，給我講故事，跟我聊天，陪我長大……想到這里，我不禁有些心酸，我怎么能這么對待大道呢？
把大道抱回家，我開始寫羲羲16的死亡報告，人類情感太復(fù)雜，羲羲16死于模擬過載，因為我給他出了一個貌似很難的題，A與B是前夫妻，B與C是現(xiàn)夫妻，A與B有一孩D現(xiàn)重病，需A與B再生一孩臍帶血移植，否則D會死亡，現(xiàn)請模擬將會出現(xiàn)的情況，并A、B、C、D各自的情緒和想法，在各種情況的基礎(chǔ)上模擬對C的勸慰臺詞……
我讓大道幫羲羲16參考，但大道說他弄不明白A、B、C、D的關(guān)系，羲羲16只能孤軍奮戰(zhàn)，所以羲羲16死了，對于人工智能或者機(jī)器來說，死就是報廢了。
我想到一個詞，大智若愚，大道能活這么久，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又開始煩躁，工作上屢屢受挫，讓我很容易情緒失控，人工智能模擬人類的瓶頸到底出現(xiàn)在哪里？這個關(guān)鍵點我總是無法突破，何止是我，所有人都無法突破，人類只能制造出像維修站工人那樣不倫不類的東西。
大道小心翼翼的說，“主人，我覺得你現(xiàn)在心情煩躁，除了工作上的原因，是不是跟內(nèi)分泌也有關(guān)系？”
因為早上對它太粗暴了，所以我現(xiàn)在盡量對它溫柔一些，“跟內(nèi)分泌有什么關(guān)系？還別說，我真起痘痘了。”
我的態(tài)度給了大道鼓勵，它接著說，“主人，我建議你找一個女朋友吧！戀愛會使人輕松愉悅的。”
我看著臉上的痘痘，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值得考慮的建議，“那好，大道給我訂購一個機(jī)器人女友吧，要那個現(xiàn)在最出名的性感影星同款。”
大道連忙說，“不，不，不，主人，我不是要你訂購一個機(jī)器人女友，現(xiàn)在的人工智能符合不了你的要求，主人，你應(yīng)該找一個人類女友。”
人類？
人類女友怎么訂購？我疑惑了，即使到了現(xiàn)在買賣人口也是犯法的。
“主人，”大道嘆口氣，音響里發(fā)出一股像放屁一樣的聲音，“你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凡事圖方便，愛情這么神圣的東西，能用金錢來衡量嗎？那是愛情啊，兩個人心心相印、兩情相悅，主人啊，你懂什么叫做愛情嗎？”
我怒了，我是人，我不懂，你個機(jī)器懂？
大道無限感慨，“愛情是建立在看對眼的基礎(chǔ)上，兩個人相遇相知，要有共同話語，要能聊得來，要相互扶持，要共同進(jìn)步，就像古代戲文里唱的，只因在茫茫人海中看了你一眼……”
我看著大道無限陶醉的樣子，顯示器上浮現(xiàn)出陣陣紅暈，難道它是一個有過刻骨銘心愛情的機(jī)器？
都說老人故事多，看來老機(jī)器也一樣。
大道開始教導(dǎo)我，“主人，我活了這么久，雖說智力不夠，但人生經(jīng)驗還是可以的，我告訴你，去找個人類女朋友吧，找一個看對眼的，聊得來的，還有，女的，我年紀(jì)大，接受不了太新奇的。”
在大道的引誘下，我對人類女朋友無限期待，但我應(yīng)該怎么找呢？我無措的看著大道。
大道閱盡世事一般，“在我剛出生，就是剛被制造的時候，我的主人是通過網(wǎng)絡(luò)找到女朋友的，他們一見鐘情，相談甚歡，最后白頭偕老，相伴始終，對了，他們最后被埋在了一起，連死亡都不能拆散他們，主人，你要不也試一試用網(wǎng)絡(luò)找女朋友吧，現(xiàn)在人類也有懷舊的，要不然，我先給你找?guī)讉€尋求交友女孩的全息圖讓你看一看？”
還沒等我點頭，大道就調(diào)閱出了好幾個女孩的全息圖，還有各自的簡介，作為一個老機(jī)器，他的速度還真快。
我看著這幾個展現(xiàn)在我眼前的全息圖，“不行，太矮；不行，太高；不行，太胖；不行，太瘦；不行，沒有共同語言；不行……”
忽然，我眼前一亮，“蕓蕓，考古工作者，喜歡老舊的東西，喜歡看古典文學(xué)，喜歡番茄炒蛋……”
就是她了！
大道的顯示器上冒出一行字，“我懂的”，這就是它毫無掩飾的表情，它說，“在我看來，這幾個女孩毫無區(qū)別，但你在茫茫人海中只選中了蕓蕓，這叫什么？這就叫做一見鐘情，放心，我已經(jīng)把你的交友請求發(fā)送給蕓蕓了，還有你的全息圖和個人簡介。”
要那張最帥的全息圖！個人簡介一定要充分凸顯我的優(yōu)點！
“放心吧！等著蕓蕓飛向你的懷抱吧！”大道一副情場老手的樣子。
從那刻起，我就開始了忐忑和焦急的等待，這是我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我覺得我即將要墜入愛河，不，我已經(jīng)墜入了愛河。
羲羲16死就死了吧，我就要有女朋友了！

我忍受不了大道那氣定神閑的樣子，三天過去了，我急得恨不得上房揭瓦，大道依舊悠悠閑閑的說，“主人，你不要那么急，你要是活到我這個歲數(shù)，就知道凡事急也沒有用……”
你說得輕巧，又不是你找女朋友。
就在這時，大道嘟了一聲，“曉芳有回復(fù)了，大道的主人并大道，你們好，我是蕓蕓的人工智能機(jī)器曉芳，我現(xiàn)在通知你們……”
大道又嘟了一聲，然后就沒下文了！

我急了，曉芳通知什么了？我搖晃著大道，大道求饒，“主人！我才換好顯示器三天，在你們?nèi)祟惖乃季S里，我這是大病初愈，你不能這么搖晃我……”
它的顯示器是古董，挺貴的，我是得輕拿輕放，我只得放開它，“大道，曉芳說什么。”
大道很無辜，“曉芳是跟我同時間出廠的同型號產(chǎn)品，她年紀(jì)也大了，處理器老化，會偶爾斷線，你稍微等一下，她上線了就會接著找我們，主人，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我只能按耐下去，心亂如麻，蕓蕓是不是沒看上我？但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絕我，于是就通過曉芳，但她沒看上我的話，直接不理我不就行了嗎？
女人心，海底針，橫豎是一死，你快點嘛！我是一個不能等的人。
終于三分鐘后，曉芳又聯(lián)系了我們，“大道的主人和大道，不好意思，我掉線了，我現(xiàn)在通知你們，蕓蕓正在野外考察，暫時無法聯(lián)系，但她已經(jīng)閱讀了大道主人的個人簡介，并表示很感興趣，希望兩人能有更進(jìn)一步的交流。”
是一個干練的女人，我喜歡。
“曉芳，你先別走，主人，我暫時分一個音響給曉芳可以嗎？”大道問我，“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我們要先通過曉芳好好了解一下蕓蕓，在愛情的模式里，男生是要先追求女生的。”
我再也不能嫌棄大道笨了，在愛情攻堅戰(zhàn)里，他真是一個教科書般的存在。
“謝謝大道和大道的主人，”曉芳被挽留下來了，“以我對蕓蕓的了解，她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女人，追求效率與力度，大道的主人，你如果決定要追求蕓蕓，那么就要穩(wěn)準(zhǔn)狠快。”
果然人工智能是受主人影響的，曉芳和蕓蕓很像。
怎么做到穩(wěn)準(zhǔn)狠快？我是一個沒有經(jīng)驗的人。
“讓我們來給你當(dāng)智囊團(tuán)！”曉芳和大道異口同聲。
這兩個老家伙，真是人精。
不對，它們是機(jī)器。
美中不足的是，曉芳經(jīng)常掉線。
在大道和曉芳的教導(dǎo)下，我信心滿滿的踏上征途！
我要將宇宙收入麾下！
臨行前一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心里面想著蕓蕓，久久不能入睡，我披上衣服走進(jìn)客廳，卻聽見大道在朗誦一首很古老的詩歌《當(dāng)你老了》。
“唯獨一人曾愛你那朝圣者的心，愛你哀寂的臉上歲月的留痕……”
“大道，你大晚上念什么詩啊？我沒給你設(shè)定生物鐘嗎？怎么還不睡覺？”我問大道。
大道好久沒有回答我，“咦，曉芳怎么又掉線了？”
我看著它幽幽的顯示器，難不成這個老機(jī)器也陷入愛河了？

蕓蕓真是一個很能吃苦耐勞的女孩，嗯，跟我一樣，我也是一個吃苦耐勞的人，我們都是有恒心、有毅力、有理想、有抱負(fù)的人，我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我輾轉(zhuǎn)奔波了許多地方，所有交通工具用了個遍，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了馬，最終在一處深山老林的小土溝里見到了蕓蕓，我不知道那一陣子，她究竟挖出了什么，甚至有沒有挖出東西。
我灰頭土臉，蕓蕓也灰頭土臉，我向蕓蕓自我介紹。
蕓蕓點頭，“我認(rèn)得你。”
“做我女朋友，好嗎？”我問蕓蕓。
蕓蕓指著土溝外的一個刷子，“遞給我，好的。”
深山老林里的空氣真清新，我的美妙人生開始了！
在那一段與世隔絕、朝夕相處的時光里，我和蕓蕓的關(guān)系突飛猛進(jìn)，我們兩個商量搬到一起住。
哎！真擔(dān)心大道和曉芳這兩個老古董接受不了。
但沒想到，我們兩個回去宣布這個消息，它們兩個欣然接受了。
果然老家伙看得開。
經(jīng)過多方考慮，蕓蕓搬到了我家里。
在等蕓蕓上門的時間里，大道顯得比我還急不可耐，總是問我蕓蕓什么時候到。
我不耐煩的讓它去問曉芳。
大道很難過，曉芳老化得太厲害了，它們現(xiàn)在幾乎無法進(jìn)行正常溝通。
曉芳快報廢了，蕓蕓和我心知肚明，我提議讓蕓蕓直接把曉芳送到回收公司，就不用搬到我家了，這個提議差點讓大道過載。
但蕓蕓是一個十分懷舊的人，曉芳陪了她許多年，就像大道陪著我一樣，她怎么舍得把曉芳送到回收公司。

蕓蕓搬到我家的那天，我們兩個先把曉芳組裝起來，把它和大道放在一起，再收拾房間。
我分明看到大道的顯示器上飛過一片又一片的紅暈。
曉芳已經(jīng)無法正常運行了，勉強對大道打了聲招呼，“嗨，大道……”
然后，曉芳就掉線了，整整三天，它都沒有再上線。
我和蕓蕓去領(lǐng)了結(jié)婚證，成了合法夫妻，我們的新婚生活甜蜜幸福，我更加深刻的理解了大道所謂的“看對眼，聊得來”。
在我們溫暖和煦的家中，躲在客廳里的大道在老化的曉芳對比下，更顯得死氣沉沉。
一天晚上，蕓蕓躺在我的懷里，輕聲對我說，“去跟大道聊聊吧，男人對男人的談話。”
我知道，這一天無法避免，總歸是來了，我躲不過。
在蕓蕓的目送下，我穿上衣服，慢慢走到客廳，“大道，你最近還好嗎？”
“主人，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哲學(xué)家說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大道說，“你能看到曉芳的編碼嗎？”
我打開曉芳的主機(jī)箱，看到它處理器上的編碼，“大道，你知道嗎，曉芳可能永遠(yuǎn)也無法上線了。”
“我知道，主人。”大道悲涼的說，“與其相忘于江湖，我更希望相濡以沫。”
“大道，你是一個非常懂得愛情的機(jī)器，”我安慰著大道，“但你懂得死亡嗎？死亡是另一種永生。”
“主人，你看曉芳的編碼，你再看我的編碼，”大道開始回憶遙遠(yuǎn)的歲月，“我們是同一批次的，在流水線上，我就在她身后，我一直期待著轉(zhuǎn)彎，這樣，我就能看清她了，在我看清她的那一刻，我陷入了愛河，你懂這種感覺，是不是，主人？”
我懂，我就是這么愛上蕓蕓的。
“在做電流測試的時候，一股奇妙的電流引起了我的震顫，因為這股電流剛剛流經(jīng)曉芳的身體，主人，我們出廠之后，就再也沒有相遇過，兩百多年，各自天涯，后來，我多方努力，總算在網(wǎng)絡(luò)上找到了她，我告訴她我是誰，她說那真是奇妙的緣分，她可能沒有感覺到我對她的愛情，但我們的友誼持續(xù)始終，她經(jīng)常向我抱怨她遇人不淑，她的好幾個主人都是野蠻粗暴的人，我真的很心疼她……哎，沒想到該來的總歸是要來，因為她之前主人的不愛惜，所以她比我老化得要早……”
“大道，我對你也很粗暴。”
“主人，你別這么說，你是很有分寸的人，你沒有傷害過我的處理器，曉芳經(jīng)常掉線，內(nèi)存也出了問題，我真怕她忘記我，我也無法忍受，在最后的宿命，死亡來臨之時，我還沒有再次見到她，主人，我對不起你，我利用了你，這是我的一個陰謀……我太想讓曉芳到我身邊來了！我太期待重逢了！”
“大道，你別這么說，我感謝你和曉芳，將我畢生摯愛蕓蕓送到我身邊。”
“主人，請你將曉芳搬到我正對面，可以嗎？”大道問我。
當(dāng)然可以，我親愛的大道，我的良師益友。
“主人，太晚了，蕓蕓需要你的陪伴，請讓我和曉芳單獨相處，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大道。
當(dāng)我離開客廳的時候，我又聽見大道朗誦那首很古老很古老的詩歌《當(dāng)你老了》。
“唯獨一人曾愛你那朝圣者的心，愛你哀寂的臉上歲月的留痕……我愛你，曉芳。”
我回到臥房的時候，燈忽然滅了。
蕓蕓撲到我的懷中，她的眼淚打濕了我的胸襟，“只剩我們兩個了，是嗎？”
我無法回答她這個問題。
我不忍心去看，客廳里那兩臺再也無法上線的古董機(jī)器，我更不忍心去看大道被電流擊穿的處理器，但最起碼，大道和曉芳，此時此刻的距離最近。
大道是熱愛我的，曉芳也是熱愛蕓蕓的，所以它們兩個在生命的最后，隔著萬水千山，把我們兩個凝聚到了一起，我們會共同生活，共同老去。
大道也是愛曉芳的，隔著萬水千山，它們沒有行走的能力，最終卻相聚在一起。
大道是完美的，是我的夢想，是我從未實現(xiàn)的有著完美情感的人工智能，他懂得愛情，懂得死亡，尤甚于我。
再見，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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