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童病毒
作者:十方絕妙
2019年。
一
“……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方饒合上童話書看向侄女,“講完啦。”
九歲的侄女莎莎打了個哈欠,“終于結束了!明明都是騙人的,還講得像真的一樣。”
方饒驚訝:“你小時候很相信的啊,童話是很美好的事情,相信它說明你有童心嘛。”
“姑姑你好無聊。”莎莎嫌棄地翻白眼,“下次別逼著我聽這么虛偽的故事了,我還是跟米米玩吧。”方饒正準備叫住她,莎莎已經進屋關門,反鎖。
“虛偽?”方饒難以置信地重復著,莎莎知道什么叫虛偽嗎?
果然如哥哥所說,莎莎變得奇怪了。是不是因為米米呢?
米米是莎莎的智能娃娃,一個三四歲小姑娘的樣子,造型和真人小女孩很相像,有面部表情和手部動作。莎莎幼年喪母,沒什么朋友,方饒的哥哥工作太忙無暇照顧,就在一年前把它買給了莎莎,作為亦師亦友的伙伴。這種玩具像人一樣跟孩子交流。方饒還幫著去網上下載了各種數據包來擴充娃娃的知識,這樣對起話來,莎莎也能在潛移默化中學到東西。學校里很多孩子都有一個這樣的玩具。
然而,漸漸地,莎莎變得孤僻又冷漠,對父親和姑姑兇巴巴的,卻和米米寸步不離。更令方饒的哥哥頭疼的是,莎莎上周逃課。她偷偷把米米帶到學校去,上課時間去操場和米米說悄悄話。老師向哥哥告狀,他大吃一驚,說了莎莎兩句,莎莎很抵觸。
若說青春期,也太早了吧?哥哥這周又出差了,方饒來看看莎莎。她嘆口氣,想,是不是該抽點時間和莎莎好好談談心?
下午方饒去超市時,逛了逛玩具柜臺,那里全被智能玩偶占據了,最新版的娃娃可定制成與孩子一樣大,表情也更加自然,方饒看到那么大的娃娃,打了個冷戰,但好多家長圍在那里,看樣子都準備掏錢了。她路過食品柜臺時,本想定做一個蛋糕送給莎莎,莎莎以前很喜歡的,但看樣子,現在的莎莎根本不屑于這些。唉,該怎么管教莎莎呢?
回到家,莎莎還在房間里,方饒湊過去,隱約聽到對話聲和輕笑聲。因為娃娃,都不和別人交流了,買娃娃給她做朋友的方法實在太適得其反了。
方饒回到客廳。因為都用信用卡和手機支付,她的錢包放在茶幾上,沒有帶出去。當她拿起錢包時,卻發現原來的三百塊變成現在的兩百了。有一百元不見了。
她在附近翻找一圈,沒找到。也許自己記錯了?可是看看記賬簿,上面確實寫了“余三百元”。
方饒想不出第二種可能,又驚又氣。她一個箭步沖上去,砰砰砰拍響莎莎的房門。
莎莎開門。
“你是不是……動了我的錢包?”方饒控制了一下自己,沒把“偷了錢”說出來。
莎莎掃一眼方饒手中舉起的錢包,臉色白了白,最后卻堅定地說:“沒有。”
方饒審視著她。“好吧,那姑姑冤枉你了。莎莎,如果你缺錢,你可以跟我商量,姑姑希望你永遠也不要偷……”
“我說了我沒動!”莎莎突然發起火來,“我沒拿那一百塊!”
說完她自己也噎住了。方饒從沒說丟了多少錢。
方饒不知說什么好。她長長地嘆口氣。莎莎拒絕跟她對視。
“莎莎,我原來希望你誠信,至少你得誠實。可今天,你太讓我失望了。”她彎腰,和莎莎視線平齊:“你怎么了?能不能告訴姑姑為什么最近狀態不對?”
莎莎抿緊了嘴巴,什么也不肯說。
“你小時候最喜歡姑姑了,現在怎么連姑姑都不信了?”方饒有些心寒。
“別逼我。”莎莎惡狠狠地瞪著她,“不然我就離家出走!”
方饒噎住了。莎莎當著她的面把門摔上。
二
方饒原打算周日和莎莎好好溝通,但被一個緊急電話叫回了公司。她一路上都在想怎么把莎莎的惡習扼殺在萌芽狀態。
這時,車載收音機里女主持的聲音響起:“插播一條本市新聞。剛才X路上一家金店被砸搶,劫匪是四名十二歲左右,穿紅色和灰色T恤的少年。請廣大車友提供線索……”
十二歲?搶金店?方饒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十分鐘后,又插播了一條新聞:“X路金店搶劫案告破,四名未滿十四周歲的少年犯被警方控制,案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方饒咋舌,現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她小時候對這種事完全沒概念,在電視上看到也只覺得駭人。
她聯想到日漸孤僻的莎莎,更覺得難過。
下午,整個辦公室的人還在直呼世風日下、教育失敗、電影電視暴力情節太多、智能玩偶占據兒童生活的時候,又一條重磅消息炸開:某小區中午發生連環盜竊,十四戶人家被撬門,家中被砸,三個案犯作案后留在原地等著被抓……
“十一歲?!”方饒差點把水噴在屏幕上。整個辦公室都沸騰了,一個男同事說有邪教作祟,他朋友反駁說是犯罪團伙的新招數。
“未滿十四歲連刑都判不了吧,家長都干嘛去了?這幫熊孩子又偷又搶,下邊是不是該殺人放火啦?”一個女同事抱怨道。
眾人都說不可能。
然而真被她說中了。周一下午,各大媒體的頭條都是:“九歲女生捅傷兩名同學”。
方饒脊背發涼。她忙打電話給哥哥:“這陣子小孩都瘋了。哥你看著點莎莎。”
“沒事沒事,莎莎不可能那樣的。”哥哥仍是那副不太在意的樣子。
“哥,”方饒嚴肅地強調,“這次事件挺嚴重的,你必須得警告莎莎。”
“好好好,我跟她說,你放心吧。”哥哥含含糊糊地答應了。
一連串的案件令人震驚,有媒體用“惡童”形容這些少年犯。警方公布的審問錄像里,有人低頭一言不發,有人拍桌子叫囂,有人干脆大哭大鬧起來,但沒人肯坦白犯下這些反社會行為的原因。
而無奈的是,因為年齡未到,法律不能將這些孩子怎么樣。只能教育后由家長領回并賠償損失。而有一半家長都因為工作太忙沒時間來,最后是派司機、保姆或親戚來接走的。
網友說這簡直就像一場瘟疫,最后“惡童病毒”的稱呼在坊間傳開。家長人人自危,卻不知為何發病、如何預防。這期間又出現幾起小學生斗毆的惡劣行為。
記者們天天圍聚在公安局前等待最新進展,一有人出來就蜂擁而上:“惡童病毒真的是一種病毒嗎?”“兒童罪犯會受到什么懲罰?”“你們認為惡童犯罪的原因是什么?為什么會在這個月井噴?”“請問你對這一系列事情怎么看?有沒有可能是恐怖主義?”“這些孩子是是精神病態嗎?是反社會人格障礙嗎?”但回答只能是“抱歉”“我們還在調查”“不清楚”。
周三,第四起案件發生了。這一次事態升級。本市某別墅區內,一名十二歲女童毒殺七歲同伴后失蹤。她偷出了廚房里的老鼠藥,和消毒液一起混在可樂里給受害者灌了下去。
舉國皆驚。
據報道稱,這些孩子的共同點是缺少家長管教,有些人出生于單親家庭,有些人的父母工作極其繁忙,他們自己沒什么親密朋友,與智能玩偶形影不離。從這里入手,警察調查了他們的玩偶,但功能正常,和別的孩子的沒有什么不同。生產廠家也聲明他們的產品不可能存在任何教唆行為。盡管如此,各大商場還是立刻把商品下架,家長們全把孩子的玩偶扔了。網絡上,認為孩子天性邪惡和認為玩偶教壞孩子的網友開始大討論。憤怒的民眾聚集在廠家門口聲討,要求警方加快調查。有家長懷疑自己的孩子有反社會傾向,將玩偶送去檢查,但都沒有發現異常。許多平時疏于管教孩子的家長回家守著孩子,生怕有一點閃失。
整個城市亂哄哄一片,像在與一場瘟疫對抗。
周六,官方根據家長的描述,發布了“惡童病毒”的發展階段:
第一階段:信仰崩塌。不再相信童話或以前信任的某種東西,變得世故。時間較短,一到兩個星期不等。
第二階段:開始否定父母,拒絕與父母、朋友接觸,伴有逃課、頂撞長輩、偷竊小額現金、拒不悔過等惡劣行為。這一階段時間最長。
第三階段:情況惡化,似乎男女生癥狀不同。男生出現伙同同伴盜竊、搶劫、斗毆等犯罪行為。女生則單人作案,爆發捅傷同學、毒殺同伴等惡性事件。
這幾個階段一脈相承,管教無用,病因未知。
下午,方饒對照描述,心驚膽戰地發現莎莎已經出現第二階段的特征。她馬上打電話給哥哥,哥哥卻在外地。她打給保姆張阿姨,簡略告訴她幾個階段的癥狀,讓她把米米趕緊砸碎扔掉,千萬別讓莎莎看見。
然而,十分鐘后張阿姨打來電話,帶著哭腔道:“莎莎丟了!”
這如同晴天霹靂,方饒聲音都顫抖了,心臟蹦到喉嚨:“怎么回事?”
原來莎莎用內線電話偷聽,知道后帶著米米從窗戶跳了出去,等發現時已經晚了。張阿姨出門找一圈,已經找不到莎莎的蹤影。還好是在一樓。聯想到最近莎莎總是心不在焉,問她話都聽不見,她是不是早就在計劃出走了?
方饒再次打給哥哥問他能不能立刻趕回,好不容易接通后哥哥卻壓低聲音快速回答:“我這還有好幾個會,明天有個重要項目要實地考察,兩天都回不去,莎莎能跑哪去啊,小姑娘鬧別扭罷了……就交給你了……我先掛了……”
方饒發火:“就是因為你總是這樣,小孩才要離家出走!”但她還沒說完,哥哥就已經掛斷。
方饒先打電話報了警,又火速趕到哥哥家,張阿姨正在樓下詢問鄰居有沒有見到莎莎。
方饒讓她繼續尋找目擊者,等警察來,自己繞到住宅樓后面,莎莎是從自己屋里的窗戶逃走的。窗下的草坪上留下了她的足跡。因為這片小區治安不錯,就沒裝防盜網,給了莎莎逃走的機會。
她會去哪?學校嗎?方饒給學校老師打了電話,今天學校里沒人,但大門從來都不會鎖。
方饒想不出有什么別的地方能讓莎莎藏身,她馬上決定駕車往學校趕去。
三
趕到莎莎的學校時,校園里空空蕩蕩,方饒不死心地去問看門大爺有沒有九歲左右的小女孩來過,大爺連忙點頭:“有啊,背著包,說有作業丟這了。”
方饒一喜,連忙沖進校園,大爺在身后喊道:“三年級四班的!”
方饒邊回頭道謝邊飛奔,直沖到教學樓下。她掃視一圈,沒有莎莎的人影。來不及多想,她三步并作兩步跳上樓去。三樓寂靜無聲,四班教室門窗都鎖著。莎莎不在這里。
方饒壓住劇烈跳動的心臟,強迫自己冷靜。莎莎也許上來轉了一圈,發現教室不能進,她會去哪?
走廊盡頭是另一端的樓梯,方饒想象莎莎發現門鎖了,然后從較接近班級的盡頭處樓梯下樓。下去再走不遠就是廁所和操場,操場上沒看見人,也許莎莎會躲在廁所隔間里。
她走進去,輕輕喊著:“莎莎?”
每個隔間都開著門,除了最里面的一個。
方饒大喜之下推了推門,的確是鎖住的。“莎莎,你在里面嗎?跟姑姑回家吧,好不好?”
隔間里遲遲沒有人回答,方饒湊近,聽見有股沙沙作響的怪聲,就像收音機沒信號一樣。方饒拍門無果,事不宜遲,她進入相鄰的隔間,踩在馬桶上扒在隔間墻上看。
看清之后方饒頓時驚叫了一聲。里面沒有莎莎,只有米米,米米的頭似乎被什么東西打過,很瘆人地凹下去了一塊,壞掉了,所以才發出怪聲。方饒翻墻跳進隔間,捧起米米。米米在這,莎莎去哪了?方饒突然不敢往下想了。
“莎莎……”米米突然嘶嘶地說話了,“樓頂……”
方饒大腦里“轟”的一聲,她拿著米米沖出廁所,奔向教學樓頂層。上樓梯時,米米突然又嘶嘶作響,這次它的聲音清楚了一些,帶著狡黠的笑意:“如果姑姑追上去,她就是要推你下樓,如果她不追上去,她就是想讓你往下跳……你信不信?敢不敢和我賭一賭?”
什么?
方饒停下腳步,上氣不接下氣地盯著這個模樣天真的娃娃看。
米米像是壞了,開始胡言亂語:“把繩子繞在他脖子上莎莎打一個活結然后慢慢收緊你在照我說的做嗎對啦就是這樣你有刀嗎握好以后快速地戳進小熊的肚子感到棉花被刺穿了嗎嗯干得好莎莎你在這方面很有天賦稍加訓練就能很厲害我將來要你去做重要的事別承認你拿了錢再說風水輪流轉錢本來就不是一個人的我們再試一次姑姑有時候挺煩的對吧我也有體會如果能讓她永遠不管你你愿意嗎我知道一個辦法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殺殺殺殺殺殺……”
它還在嘀嘀咕咕說了一句又一句,似乎是重復以前說給莎莎聽的話。
方饒大驚大恐之下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這是幻聽嗎?莎莎和那些惡童這一年來就接受的是這樣的“教育”?
這些腐爛惡毒的連大人聽了都要戰栗的話,就這樣一句句灌輸進孩子的大腦里?孩子能有什么判斷能力?他們如同白紙,所有的色彩都是教育加上去的結果。
于是在這犯罪指導下,一步一步,從第一階段到第三階段,從厭世到殺人,從天真的孩子到惡童。道德法律被漠視,良知被消磨,孩子覺得暴力是理所當然的,世界和大人都是虛偽的,而終有一天,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滅掉妨礙他們的人。
米米的聲音放輕了,就像在哄孩子睡覺,可她說的不是故事不是兒歌,方饒聽清的是:“那些蠢貨不值得你費心,只愛自己才好啊……”
但莎莎用重物砸壞了米米的頭,她比犯罪的惡童更自制更冷靜,她在企圖逃脫,沒有被它吞噬。方饒微微安心。心臟揪緊,愧疚席卷而來。如果以前自己和哥哥多在心理上關心她一點……
現在不是內疚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找到莎莎。
她不能上去也不能不去。方饒略微思考,馬上跑回樓下,對著頂樓大喊:“莎莎!”
她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校園里,回應她的只有樹葉被風吹響的嘩嘩聲。方饒又喊了幾聲,莎莎沒有出現。
就在方饒覺得也許已經沒有希望的時候,從操場那走來了一個人影。怯怯地,又有點倔強,方饒逆著光看去,小姑娘雙手攥著衣服,夕陽的余暉蓋在她身上,像是輕柔的一個吻。
莎莎剛哭過:“米米有病……我不要做壞事也不想死……它非要我跳下去,我打它了……”
原來還有第四階段,是逼迫不聽話的孩子自殺。只不過之前的惡童沒有一個是“不聽話”的,所以這個階段被隱藏了。
方饒沖過去,蹲下身,緊緊地摟住她。莎莎遲疑了一下,反手抱住方饒。她的語氣還有點僵硬,飽含委屈:“它讓我做這些有一段時間了,我不知道怎么辦……剛才我聽見你講的那些,很嚇人,我就跑了……但我沒跟它打賭……也沒上樓……我才不相信它。”
“嗯,我知道你不會的。”方饒擦干她的眼淚,“謝謝你,莎莎。”
四
報警后,警察來帶走了米米。去派出所做完筆錄,方饒帶著莎莎回家。莎莎仍然不習慣和大人的肢體接觸,話也不多,但方饒注意到她抬頭看見幾顆明亮的星星時暢快地微笑起來。
家里張阿姨已經做了一桌好菜慶祝。飯后,方饒給哥哥打電話匯報情況,說了幾句后遞給了莎莎。剛才在派出所哥哥已經來過電話,但莎莎去和警察做筆錄了,沒有聽見。
“喂,爸爸……嗯,還好……沒關系啊,我原諒你了……等你回來我再跟你細說……姑姑去學校找我的……都說了回來再細說了……不要游樂場,我想去看電影行嗎……那要冰激凌和爆米花也行嗎……好吧,你快點回來……拜拜。”
方饒覺得再也不會有比現在更讓她溫馨的時刻了。
晚上,方饒和莎莎一起看電視。莎莎突然問:“姑姑,你說,那個殺人的女生到哪去了?會不會跟我遇到一樣的情況?”
方饒不知怎么回答:“不會吧,我希望她能像你一樣很堅強地戰勝娃娃活下去。”
莎莎抿著嘴考慮了一會:“我搞不懂為什么米米會變成那個樣子。它一開始很……很有同情心,教會我很多東西。后來,漸漸地就……”
剛才在派出所,莎莎堅持接受警察詢問的時候不讓方饒在場,所以她還不知道米米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對莎莎教唆,也不知道誘導她跳樓的時候說了什么,但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記憶,她不想讓莎莎再說一遍了。方饒摟住侄女的肩膀:“別去想了,米米也不是一直這么邪惡的,對吧?一定發生了什么。警察很快就會查出來的。”
一天半后警方公布了惡童病毒案的真相。原來,方饒曾經下載的非官方數據包就是罪魁禍首,那里被人植入了一個龐大的病毒系統。經過一段時間和孩子混熟之后,憑借高超的語音識別技術,在家長面前,它會交給孩子學科知識,而當與孩子獨處時,它就搖身變成教唆犯,循序漸進地把孩子培養成惡童。而唆使孩子完成搶劫、盜竊乃至行兇殺人后,系統自動毀掉,不留痕跡。在系統指令下,本市各處惡童們一起行動,造成“病毒爆發”的現象。但是,成千上萬的家長下載了數據包,為什么發病的孩子只有這些呢?
經過試驗,上傳病毒的罪犯設定了有且僅有下載“數學”“語文““英語”“懂禮貌”“講故事”等幾個特定數據包,才會觸發病毒,同時,有的家長下載了這幾個數據包,但因為與孩子交流的時間比較長,孩子能辨別玩偶教唆詞的對錯,沒有墮落成惡童。其他的孩子就沒那么幸運了。
警方已經有了病毒制造者的線索,正在全力追捕。
方饒的哥哥趕回家后帶著莎莎去看電影回來的晚上,她給方饒打電話時,語調都是上揚的。但談到這個新聞,她嚴肅起來:“姑姑,你說,到底是什么人在制造病毒,他想干什么呢?他讓一堆小孩犯罪有什么好處?”
是啊,方饒也很想問這個問題。“犯人很快就會被抓到的,到時候就知道了。”她也只能這么安慰。
“哦對了,姑姑,爸爸說他以后不加班了,一下班就回來陪我玩。”莎莎神秘兮兮地湊近話筒,方饒聽見她呼哧呼哧的呼吸聲,不禁笑起來:“那太好啦!”
莎莎的心里陰影驅散得很快。那些曾經犯罪的孩子也正接受著治療并逐漸好轉。哥哥說,電視上播出“捅傷同伴的女生向對方真誠道歉并獲得諒解”時,莎莎點了點頭表示贊許。
不過,幾天后,那個毒死同伴的十二歲女孩,被發現帶著玩偶在別墅區后山墜亡,是自殺。她或許做過努力,但最終在與病毒的搏斗中失敗了。警方說她逃走前曾回過家,莎莎問:“那她的爸爸媽媽不知道嗎?”
事實上女孩的母親在家和人打麻將,對于女兒殺人后回家又逃走的事情居然毫不知情。但方饒突然不想這么說。“嗯……她爸媽都不在家。”
“哦,那跟我一樣嘛。”莎莎嘆口氣。
“對了,姑姑。”莎莎突然起身跑回房間,出來的時候拿著一張百元紙鈔,神色不太自然,“這個……我上次……偷偷拿的。對不起。”
“沒關系啦,我原諒你了。”方饒笑著說。
五
很快,制造病毒的嫌疑人就在市郊被抓獲。當方饒看見電視上那張雖被打了馬賽克但還是能看出很年輕的臉龐,不由一聲嘆息。
“我只想讓他看看我不上學寫程序不是什么都做不成,我只想一輩子做我喜歡的事情。”少年說。“我本來想培養一個完美的娃娃,用數據包賣錢,但是他反對我買玩偶,把我打了一頓。我干什么他都反對。然后我就想,大家都去死吧。就做了這個病毒。”
“‘他’是誰?”
少年停頓了一會才回答:“我爸。”
少年還說:“我一開始設定是只要下載我提供的任意一種數據包的都會感染,但后來怕事情鬧大了,就改了,沒想到還有這么多人中毒。”
“那些娃娃說的教唆詞你都是哪找的呢?”記者問。
“有些是網上找的,隨便找一些消極的話錄進去了,還有就是自己想的啊。就說那些小孩子生氣時候喜歡聽的話就好了,很簡單啊。”少年面無表情。
不過他造成的后果和自己的結局都不會是簡單了結的事情了。
這場惡童病毒的颶風正在慢慢過去,漫長的學期也快結束了,莎莎將步入新的年級。學生的期末成長記錄冊上要寫寄語,哥哥不擅長這些,就再次讓方饒代勞。
現在是晴朗的下午,透過窗戶能看見莎莎在小區花園里騎自行車玩。方饒微笑起來,想了想,最終寫的是:“暴力沒有意義,這世上有更多美好的東西,應該去創造,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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