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再次站在了那個舞臺上。巨大的穹頂燈光從頭頂灑下,臺下是黑壓壓的人群,每一雙眼睛都聚焦在他身上。他手握麥克風,穿著一套精致的黑色禮服,胸前的絲綢領結微微反光。他深吸一口氣,隨著前奏響起,歌聲流瀉而出,清澈、深邃、如泣如訴。
那是一首他從未聽過卻熟悉無比的歌曲,旋律從腦海中傾瀉而出,歌詞仿佛不是被想出,而是從心底“被取出”。當音符達到最高點時,時間仿佛停滯了,觀眾全都屏住呼吸,空氣中充滿了奇妙的張力。
最后一個音符消失的瞬間,全場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主持人滿臉激動地走上臺,揮舞著金色的格萊美獎杯:“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恭喜林海先生——年度最佳原創音樂獎得主!”
林海的眼中泛起淚光。他向臺下深深鞠躬,雙手顫抖著接過獎杯。然而,就在他抬起頭的一刻,燈光突然熄滅,四周的掌聲和呼喊聲化為一片虛無。
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簡陋的出租屋內。鬧鐘在床頭柜上刺耳地響著,時針指向清晨七點。
他呆呆地看著天花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林海的生活平凡到令人窒息。他是南城一所普通高中的音樂教師,雖然心懷音樂夢想,但現實卻早已將他磨平了棱角。他喜歡音樂,卻不得不日復一日地教著學生最基礎的樂理和簡單的樂器演奏,而大多數學生并不感興趣。除了李雪這樣少數幾個熱愛音樂的學生,大多數人對他的課漠不關心,只是為了學分才勉強坐在教室里。
鏡子中的他眼神黯淡,胡茬零亂。他看了看鏡子,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林海啊林海,你什么時候才能不再做白日夢?”
早餐很簡單,兩片面包夾一片火腿。他穿上皺巴巴的襯衫,騎著老舊的自行車出了門。
學校離出租屋不遠,他沿著單調的街道騎行,耳邊是城市清晨的喧囂。路過一個街頭藝人演奏的小攤時,他忍不住停了下來。藝人彈著吉他,旋律簡單卻流暢,林海不自覺地閉上眼睛,心里涌起一種久違的感動。
“音樂……”他喃喃道,“為什么我的音樂做不到這樣直接打動人心?”
自從多年前第一次夢到那個舞臺后,類似的夢開始頻繁出現。夢中的旋律似乎從未重復,每次都獨特而完整,宛如來自另一個世界。然而,醒來后,旋律卻總會像霧氣般散去,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碎片。
林海試過許多方法去記住這些夢境。他在床頭放了一個筆記本,每次夢醒后第一時間嘗試記錄,但筆記本上的曲譜始終是支離破碎的片段,從未能拼湊成一首完整的歌曲。
晚上,他坐在鋼琴前,盯著那張最滿的筆記,心中升起一陣挫敗感。他試圖將這些片段拼湊在一起,但結果總是差強人意。
“為什么我記不住?”他憤怒地拍了一下琴鍵,發出一聲刺耳的噪音。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大學好友張濤的電話。
“喂,林海,最近怎么樣?”張濤熱情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
林海無奈地笑了笑:“老樣子,教書,改作業,做點沒用的夢。”
“沒用的夢?”張濤敏銳地抓住了這句話,“說說看,什么夢?”
林海猶豫了一下,將他在夢中創作音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濤。
“這可有意思了!”張濤興奮地說道,“你知道嗎?我們實驗室最近正在研究夢境與意識的關系,說不定能幫你找到點有趣的東西。”
“真的嗎?”林海來了興趣,“怎么幫?”
“到時候你來一趟我這兒,我用設備幫你看看——說不定真能讓你記住那些夢中的音樂。”
林海感到一絲希望,也有些忐忑。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幾天后,林海來到張濤所在的腦科學實驗室。實驗室里滿是閃爍的儀器和顯示屏,墻壁上貼滿了各種腦電波的分析圖表。
張濤遞給林海一杯熱咖啡:“放松點,不會有什么危險的。你只要像平時一樣睡覺就好,剩下的交給我們。”
林海躺在一張舒適的實驗床上,頭部連接著多個感應器。燈光逐漸調暗,耳邊響起了低聲的白噪音。
“開始了。”張濤的聲音透過耳機傳來,“放松,像平常一樣睡吧。”
林海閉上眼睛,不一會兒,熟悉的舞臺再次出現在眼前。他站在燈光下,耳邊響起那悠揚的旋律。他努力讓自己專注于記住旋律的每一個細節,但這次,舞臺上的景象變得有些不對勁。他總感覺,有某種東西在暗處注視著他。
當他醒來時,發現張濤正站在監控器前,神情復雜。
“怎么樣?”林海急切地問。
張濤遞給他一副耳機:“聽聽看吧。”
當耳機中的旋律響起時,林海呆住了。這是他夢中的音樂,第一次清晰地出現在現實中!雖然有些模糊,但那種震撼人心的感覺絲毫未減。
“這真的是……太神奇了!”林海喃喃道,眼眶泛紅。
張濤卻皺起了眉頭:“林海,這音樂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林海不解地問。
“它的頻率……”張濤指著屏幕上的分析圖表,“它的波形不太像一般的音樂頻譜,倒更像是一種信號。”
“信號?”林海感到一陣寒意。
“對,類似于某種編碼過的信息。我們還需要進一步分析,但說實話,這讓我有點不安。”
林海將那首夢中旋律完善的曲子上傳到音樂分享平臺時,并未抱太大的期待。他想,只要有人能聽到,或許就不會再被埋沒在平凡的生活中。
第二天清晨,他打開手機時,差點被通知的數量嚇到。音樂平臺的推送充滿了他的屏幕,評論區更是熱鬧非凡。
“這首曲子簡直無法形容!它讓我覺得靈魂被觸碰到了!”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音樂,仿佛進入了一個夢幻的世界。”
“這一定是大師的作品!請問還有其他作品嗎?”
林海愣住了。他看著自己從未有過的播放量數據,一時間竟不知所措。他的曲子登上了平臺的首頁推薦,幾小時內,播放量突破了百萬。
接下來的幾天,林海的生活開始發生改變。他的學生們忽然變得熱情起來,不少人下課后主動跑來找他:“林老師,聽說那首火爆的《星之門》是您寫的?”
“是的……”林海有些靦腆地回答。
學生們立刻歡呼起來:“太厲害了!您怎么不早告訴我們?以后能不能教我們一些您創作的東西?”
學校的領導也注意到了這件事,破天荒地在全校大會上表揚了林海:“林老師為我們學校爭光,希望大家向他學習!”
林海聽到這些話,感覺自己的心被一種久違的熱情點燃了。他甚至開始相信,或許自己真的有改變命運的機會。
林海開始收到更多的關注。音樂界的評論家對他的作品贊不絕口,媒體爭相報道這位“突然爆紅的音樂天才”。甚至有唱片公司主動聯系他,表示愿意簽約發行專輯。
他參加了一些訪談節目,雖然在鏡頭前還有些不自然,但面對主持人和觀眾的贊美,他的內心充滿了滿足感。
“林海老師,您如何創作出這么獨特的曲子?”一個主持人問。
林海猶豫了一下,回答道:“靈感來自夢境,有時候,那些旋律就像是突然出現在腦海中一樣。”
“真是天才般的經歷!”主持人感嘆道,“您一定還會創作出更多打動人心的作品!”
那一刻,林海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的人生是有意義的。
他開始換掉舊衣服,買了一臺嶄新的鋼琴,把那個破舊的出租屋換成了一間寬敞的公寓。他的父母打來電話,滿是欣慰和自豪:“兒子,我們一直都知道你有這一天!”
林海甚至有了積蓄,第一次帶著學生們去了一家高檔音樂廳聽演奏會。他站在音樂廳的觀眾席上,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榮耀感。過去的他,只能在舞臺下仰望,而現在,他正逐步成為被人仰望的那個人。
然而,林海的幸福并未持續太久。隨著曲子的傳播范圍越來越廣,一些奇怪的聲音開始出現。
起初,是一些零星的留言:“這首曲子太美了,但我發現,每次聽完后,總會夢到奇怪的場景……”
“是的,我也是!我夢到了一個巨大的門,還有低沉的聲音在說話,太詭異了。”
林海并未太在意,甚至將這些評價看作是曲子的魅力。但幾天后,這些評論愈發增多,并變得更加具體和離奇。
“那扇門后有什么?我總覺得它在召喚我,但又讓我害怕。”
“我已經連續五天夢到同樣的東西了。醒來后整個人疲憊不堪,甚至不太能分辨現實和夢境。”
有人開始在論壇上討論林海的曲子,甚至稱它為“夢之門”,并發出警告:“聽這首曲子會讓人精神恍惚,最好不要再聽。”
起初,這些聲音只是少數。但很快,林海發現,不安的評論已經占據了他曲子下方的討論區。
林海并非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但與此同時,他的事業卻蒸蒸日上。唱片公司為他安排了新的音樂會,更多的贊助和合作機會向他拋來了橄欖枝。他終于得到了多年渴望的東西——名聲、財富、地位。
他選擇忽視那些不安的聲音,繼續創作新曲子。而奇怪的是,每當他睡下,總會夢到新的旋律,那些旋律比之前的更復雜、更迷人,但也更加陰郁。
“這是我的機會。”林海對自己說,“不能因為一些不確定的事情就放棄一切。”
于是,他創作出了第二首、第三首曲子,并將它們發布到平臺上。果然,每一首曲子都引發了轟動,他的粉絲數量不斷增加,身邊的生活也變得愈加光鮮。
然而,危機開始失控。
越來越多的聽眾聲稱,他們因曲子而夢見“那扇門”,并出現了嚴重的精神癥狀——失眠、幻覺、無法集中注意力,甚至一些人開始在夢境中“停滯”,無法正常醒來。
社交媒體上,“夢之門”成了一個熱門詞條。一些音樂評論家公開質疑林海的作品,稱它可能暗藏某種“心理暗示”或“潛意識攻擊”。甚至有家長聯合起來向相關部門投訴,要求封禁他的曲子。
“林海先生,您的音樂究竟從何而來?為什么它會引發如此多的問題?”記者在采訪時直截了當地發問。
面對質疑,林海的內心開始動搖。他知道,自己無法再像過去一樣,視這些問題為無關緊要的小事。
深夜,林海瀏覽著評論區的留言,發現一位粉絲發來了一段錄音。錄音里充滿了低沉的呢喃聲,夾雜著林海曲子的旋律,但那聲音并非人聲,而像是某種遙遠而陌生的存在。
林海第一次感到恐懼。他意識到,這些曲子可能不僅僅是來自他的夢境,而是某種無法解釋的力量。他決定聯系張濤,試圖尋找答案。
“張濤,我的曲子……可能不是我創作的。”林海的聲音帶著疲憊與恐慌,“我需要知道,它們究竟是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已經不再簡單。翌日清晨,他敲開了張濤的實驗室門。
“濤子,我覺得事情比我們想象的更嚴重。”林海將一疊打印下來的評論遞給張濤。
張濤仔細翻閱著,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些現象表明,這首曲子確實觸發了聽者的某種深層意識。可能是情緒上的共振,也可能……是更深層的東西。”
“更深層的東西?”林海感到手心出汗,“你到底指什么?”
張濤嘆了口氣:“科學界有一種假說,叫‘集體潛意識共振’。我們每個人的大腦,都像是一個接收器,可以偶爾接觸到一種超越個體的意識領域。你的曲子可能通過某種特殊頻率,觸發了這種共振。”
“這聽起來像科幻小說。”林海試圖用笑話掩蓋內心的恐懼。
“但現在,這可能是現實。”張濤嚴肅地說,“我們必須找到曲子的源頭,以及你為什么會夢到這些旋律。”
林海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們從哪開始?”
張濤思考片刻,說道:“從你的夢境入手。我們需要更深入地研究你的大腦活動,或許夢里隱藏著真正的答案。”
第二次實驗安排在深夜進行。張濤升級了設備,準備捕捉更詳細的腦電波數據,同時加入了一個新裝置,可以實時記錄林海夢中的視覺片段。
“這次可能會比較危險。”張濤在開始前提醒道,“如果你感到任何不適,立刻醒來。”
“危險?”林海苦笑,“我還能更糟糕嗎?”
他躺下后,燈光漸漸熄滅。耳邊的白噪音逐漸消散,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仿佛被一股力量拉進了夢境。
他再次站在那個舞臺上,但這次周圍的景象與以往不同。舞臺上的燈光昏暗,觀眾席空無一人。遠處有一片黑暗在緩緩擴散,像濃稠的霧氣,逐漸將整個空間吞噬。
“這是……哪里?”林海低聲問道。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打開了門,但門從未被允許開啟。”
林海猛地轉過頭,四周空無一人。那個聲音繼續說道:“你的音樂喚醒了沉睡的意識,但你并未準備好面對它。”
“你是誰?”林海喊道,“我只是……我只是寫了幾首曲子而已!”
“你創造的曲子,并非你真正的創作。”聲音低沉而冷漠,“它們是時間的回響,未來的警告。”
舞臺突然開始崩塌,林海的腳下裂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他試圖逃跑,但黑暗像潮水般涌來,將他整個吞噬。
林海驚醒過來,喘著粗氣,發現張濤正焦急地站在他旁邊。
“怎么了?”張濤問,“你的腦電波突然異常高頻,我差點拉你醒來。”
林海一邊緩了緩氣息,一邊將夢中看到的場景告訴了張濤。
“時間的回響?未來的警告?”張濤眉頭緊皺,“這聽起來更像是科幻小說了。”
“可是,那感覺太真實了。”林海緊握拳頭,“而且,它們提到門——是不是指這首曲子?難道是曲子打開了某種‘門’?”
張濤陷入沉思。他調出了實驗記錄,發現林海在夢中的腦波活動出現了罕見的重疊模式,像是多個頻率試圖同時疊加。
“林海,這不只是你的夢,它可能涉及到某種集體意識的干擾。你的夢和音樂,是通過某種方式連接到了我們未知的領域。”
“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你的夢境可能并非來源于你自己的潛意識,而是來自某個更高層次的‘意識場’。”
林海感到頭皮發麻:“那我該怎么辦?”
“我們需要更進一步——找到那扇‘門’的本質。”張濤的語氣中透著一絲猶豫,“不過這可能會很危險,甚至超出我們目前的理解范圍。”
林海和張濤的實驗還未有定論,然而曲子引發的異常現象卻愈演愈烈。
越來越多的聽眾報告說,他們無法擺脫夢中的景象。有人在夢中看到陌生的廢墟,有人聽到了不屬于地球的聲音,還有人醒來時流淚不止,卻無法記得為什么哭泣。
更可怕的是,有幾位聽眾出現了精神崩潰的癥狀。他們喃喃自語,說著“門開了”“他們來了”這樣令人費解的話。社交媒體上掀起了一股恐慌浪潮,有人稱這首曲子為“詛咒之歌”,也有人將它比作“靈界的通道”。
林海坐在電腦前,看著這些報道,手指顫抖著。評論區從最初的溢美之詞變成了尖銳的指責和質問。
“這首歌到底是什么?它根本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聽了之后,我總覺得自己不屬于這個地方了……”
“停止擴散吧,否則會毀掉更多人!”
林海關掉屏幕,捂住臉。他感到深深的絕望和內疚:“這不是我想要的……”
張濤提出了最后一次實驗——這次,他們將嘗試讓林海在夢中與那個“聲音”直接接觸,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實驗的準備工作前所未有的復雜,張濤甚至調用了實驗室最高權限,連接了一臺專門用于神經科學實驗的超算系統,以分析林海夢中的腦電波和視覺數據。
“這次,我們不僅要記錄,還要試圖干預你的夢境。”張濤說道,“如果有任何異常,我會立即喚醒你。”
林海深吸一口氣:“行吧,賭一把。”
他再次躺下,閉上眼睛,隨著藥劑通過血管進入體內,他的意識漸漸模糊。
夢中的場景完全不同于以往。他站在一個巨大的廢墟中,天空是異樣的紫色,像是被撕裂的布滿裂痕的畫布。四周是一片死寂,遠處隱約能看到一扇散發微光的巨大門。
“那就是‘門’?”林海低聲喃喃。
他向前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被看不見的力量拖住。他聽到耳邊再次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你不該來這里。”
林海停下腳步,大聲說道:“告訴我真相!這首曲子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我會夢到它?”
黑暗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出現。它的輪廓無法辨認,仿佛由無數碎片組成,但卻散發著難以抗拒的威嚴感。
“你聽到的,是遺失的回響。它來自過去,亦來自未來。”它的聲音冰冷而低沉。
“回響?未來?”林海疑惑不解。
“每一首旋律,都是時間的一部分。你不過是無意中觸碰了它的碎片。”
“那么‘門’又是什么?”林海的聲音在顫抖。
“門是連接,但也是分割。當你打開它,連接的不是音樂,而是意識的交匯。而你……”那聲音停頓了一下,低聲道,“你是打開門的鑰匙。”
林海后退了一步,冷汗浸濕了全身。他想繼續追問,但周圍的景象突然劇烈震動。他聽見張濤的聲音在遠處傳來:“醒來!林海,醒來!”
他被一股力量猛地拉回現實,發現自己正躺在實驗床上,渾身無力。
林海從實驗床上掙扎著坐起,視線還有些模糊。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重錘擊中了一般,耳邊隱約還能聽到夢中那冰冷的聲音:“你是打開門的鑰匙。”
“林海!”張濤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
他看到張濤滿臉緊張地站在一旁,手里拿著一份剛剛打印出來的腦電波數據。“剛才發生了什么?你的腦波活動在最后幾分鐘飆升到了危險水平,我們差點失去對你意識的監控!”
林海喘著粗氣,將夢境中的景象和那模糊的身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濤。
張濤的臉色越聽越凝重:“門、碎片、連接意識……這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圍,但有一點是明確的:你的夢境并非普通的潛意識活動。‘門’或許是某種連接點,連接了我們這個世界和未知的意識場域。”
“所以我只是……一個意外?”林海苦笑,聲音低沉,“我無意間打開了某種禁忌的東西,但根本不知道怎么關上。”
張濤沒有回答,而是將打印的數據遞給了他:“這可能是我們唯一的線索。”
林海低頭看去,數據上顯示的頻譜復雜而詭異。在這些曲線之中,夾雜著某種規律性的波動,像是在傳遞某種信息。
“這段頻率和你的曲子完全一致。”張濤指著其中的波形說道,“但更奇怪的是,這些波形開始出現在其他受影響者的大腦中。它像是一種‘傳染’,而你是源頭。”
林海感到手心發涼:“所以現在怎么辦?”
張濤盯著他,語氣低沉:“我們必須進入夢境的更深層,找到那個‘門’,并試圖關閉它。這可能是唯一阻止事情惡化的方法。”
“可是,”林海有些猶豫,“如果失敗了呢?”
“那后果不堪設想。”張濤沉聲說道,“但我們別無選擇。”
為了這次深入實驗,張濤召集了實驗室最精銳的團隊。他們調整了設備,準備將林海的意識引導至夢境的“深層”,試圖找到并關閉那扇門。
實驗室的燈光暗了下來,四周充滿了儀器運轉的低鳴聲。林海再次躺在實驗床上,周圍的設備閃爍著冷光。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心跳如鼓點般敲擊著胸膛。
“準備好了嗎?”張濤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
“開始吧。”林海吐出了一口濁氣。
藥劑通過靜脈緩緩進入體內,他的意識逐漸模糊,隨之而來的,是熟悉卻更加清晰的夢境。
這一次,林海再次來到那片廢墟之中。紫色的天空裂痕更加明顯,地面上散落著巨大的碎片,像是某種文明遺跡的殘骸。他能夠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某種壓迫感,一種看不見的力量似乎在注視著他。
遠處,那扇散發微光的巨大門依然佇立著。它看上去像是用某種未知的金屬鑄成,表面刻滿了復雜的符號和圖案。這些符號像是活的一般,隨著微光不斷扭曲、變化。
林海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跨越了巨大的阻力。他的心跳得越來越快,耳邊再次響起那低沉的聲音:“你不該再來這里。”
“告訴我真相!”林海大喊,“這扇門是什么?我為什么會夢到它?”
聲音沉默了片刻,隨即低聲說道:“門是意識的交匯點,它連接了你們世界的無數可能性。而你,身為‘鑰匙’,不該觸碰它。”
“為什么是我?”林海不解地問,“我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你的存在并非偶然。”聲音變得更加冰冷,“當你的音樂首次出現時,門便開始響應。它喚醒了沉睡的意識,帶來了不該被揭開的回響。”
林海停下腳步,盯著那扇門,心中涌起一陣無法言喻的恐懼:“如果我不關閉它,會發生什么?”
“混亂。”聲音短促地答道,“所有意識將融為一體,分界將不復存在。”
“我該怎么做?”林海的聲音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犧牲。”那聲音平靜地說道,“只有你的意識,才能關閉這扇門。而代價是,你將永遠留在這里。”
林海站在那扇門前,冰冷的金屬光澤如同某種審判。他聽著那低沉的聲音回蕩在耳邊:“犧牲是唯一的選擇。”他的手停在半空,遲遲沒有觸碰門扉。
他的腦海中閃過過去幾年拼命努力的畫面——從默默無聞到一夜爆紅,從破舊的出租屋到寬敞的公寓,從被學生漠視到成為學校的驕傲……他的人生才剛剛有了曙光。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林海喃喃道,聲音中帶著顫抖。他想起了領獎臺上的掌聲、舞臺燈光下的榮譽,那些從小埋藏在心底的夢想,終于成為了現實。
他閉上眼睛,心里涌起深深的不舍。他想起母親打來電話時的喜悅,聽到父親自豪地向親戚們炫耀:“我兒子是個音樂家,他的曲子都登上國際了!”
還有那些學生,課堂上笑著問他如何才能像他一樣寫出動人的旋律。他答應過他們,要教他們用音樂找到屬于自己的世界。
“如果我消失了,他們怎么辦?”林海喃喃道。他的眼中浮現李雪的面龐,這個對音樂充滿熱愛的女孩,是他的驕傲,也是他寄托希望的下一代。他如何能舍得?
現實中的實驗室里,張濤盯著屏幕上的波動曲線,急切地喊道:“林海!聽到我的話了嗎?回來!你還有選擇!”
林海咬緊牙關,手停在半空。他想回頭,但腳下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牢牢釘住。
“你還有未完成的事。”一個聲音在腦海中低語,那是他自己的聲音,“你的夢想還沒有走到盡頭,你還有家人需要照顧,還有那么多的觀眾期待著你的新作品。你不是一直在等這一天嗎?難道現在就要放棄?”
他感覺到心口像是被撕裂了一樣,一半是對現實的深深不舍,一半是那扇門背后未知的威脅。他知道,如果他選擇回去,他仍然可以享受那些榮耀,甚至可以繼續創作更多夢中的旋律。但代價呢?那些因他的音樂而受苦的人會越來越多,那些無辜的生命會因為他的自私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雙手緊握成拳,喉嚨發干。他不止一次問自己: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就在此時,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段畫面。
他記得有一次,在一個鄉下的小型演奏會上,一位穿著樸素的母親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找到他。她握著他的手,帶著感激地說道:“林老師,謝謝您的曲子,我兒子第一次聽到后,就說他也想學音樂。我們家雖然窮,但我想,音樂能給他不一樣的人生。”
小男孩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問他:“林老師,我也能像你一樣站在舞臺上嗎?”
林海笑著摸了摸男孩的頭:“當然可以。音樂屬于每一個人,只要你努力。”
那個畫面讓林海的胸口一陣發緊。曾經的他不也是那個男孩嗎?不也是夢想著用音樂改變自己的命運,給世界帶去美好嗎?他答應過要讓更多人相信音樂的力量,可是現在,他的曲子卻成了傷害人們的源頭。
門前的低語再次響起,帶著無盡的冷漠:“猶豫沒有意義。要么關閉門,要么讓混亂蔓延至整個世界。”
林海的目光落在門上,那冰冷的金屬表面像是一面鏡子,映出他此刻的面容。他看到了掙扎的自己,也看到了他不愿面對的后果。
“這一切本該是我追逐夢想的開始……”林海喃喃道,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但如果這些夢想以別人的痛苦為代價,那它還有什么意義?”
他的手輕輕撫上門的表面,感受到那股冰冷而熟悉的震動。他的心跳如擂鼓,腦海中響起了張濤的聲音。
“林海,回來!聽我說,還有其他辦法,我們一定能找到其他辦法!”張濤的聲音帶著懇求和絕望。
林海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張濤,沒有其他辦法。你是個科學家,你知道我沒有選擇。”
他的手掌再次用力,門開始緩緩關閉。周圍的空氣變得狂亂,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崩塌。
“你犧牲了自己,值得嗎?”低語聲冷冷地問。
“值得嗎?”林海自問。
他閉上眼,回憶起父母、學生的笑臉,回憶起那位母親和小男孩的話語。他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如果能換來他們的未來,值得。”
“林海!”張濤最后一次喊道,“你還有未完成的事,還有人等著你回來!”
林海的眼角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他們會記得我的……我的音樂不會停止。張濤,拜托你……告訴他們,我不是為了放棄,而是為了守護。”
隨著門的關閉,光芒徹底消失。林海的意識在無盡的黑暗中逐漸散去,最后的畫面是舞臺上的聚光燈和臺下的掌聲。
實驗室的儀器報警聲響成一片,助手急忙檢查數據:“他的腦波活動完全停止了。”
張濤走到林海的身邊,搖晃著他僵硬的身體:“林海!醒醒!”
然而,無論他如何呼喚,林海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他的臉上卻帶著一絲安詳的笑容,像是終于得到了救贖。
幾個月后,曲子引發的異常現象逐漸消失,社會恢復了平靜。林海的故事被嚴格封鎖在檔案之中,張濤則辭去了實驗室的工作,選擇隱居。
一天,他無意中在自己的郵箱里發現了一封未署名的郵件,附件中是一段音頻。
他點開音頻,耳邊傳來林海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張濤,謝謝你……我很好。這首曲子,送給你。”
音頻中,是一段全新的旋律。它溫暖、柔和,像是一抹灑在黃昏時分的陽光,驅散了他心中的陰霾。
張濤輕輕關上電腦,站在窗邊,望著遠方。他喃喃道:“林海,你究竟去了哪里?”
或許,有些問題注定不會有答案。而那扇門的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也將永遠是個謎。
作者:戴嘉澤
來源: 中國科普作家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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