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航運業正面臨一場“綠色風暴”。2023年國際海事組織(IMO)通過新戰略,要求航運業2030年前將碳排放強度降低40%,2050年實現凈零排放。作為全球貿易的“動脈”,航運業每年碳排放超10億噸,若將其視為國家,其排放量可位列全球第六。與此同時,歐盟碳關稅、燃料法規等政策接連出臺,倒逼行業加速淘汰化石燃料。在這場轉型中,一種名為**二甲醚(DME)**的燃料引發關注——它無毒、易儲存,且能與現有船舶發動機無縫適配,或將成為航運減排的“破局者”。

傳統綠色燃料的“卡脖子”難題

目前,甲醇和氨被視為航運業的熱門替代燃料,但兩者均存在明顯短板。甲醇雖可通過可再生能源制取,但其毒性高,且需與柴油混合使用雙燃料系統,無法徹底擺脫化石能源依賴。氨燃料雖號稱“零碳”,卻存在燃燒不穩定、易產生有毒氣體(如NOx、N?O)等問題,且其高毒性對船舶安全提出嚴峻挑戰。更棘手的是,兩者均需依賴柴油點火,導致系統復雜、成本攀升,難以實現真正的“凈零排放”。

相比之下,二甲醚的化學特性讓它脫穎而出。這種由兩個甲基和一個氧原子組成的醚類化合物(化學式CH?-O-CH?),常溫下為液態,儲存密度與柴油接近,且十六烷值高達55-60(衡量燃料在柴油機中自燃能力的指標,數值越高越易點燃),可直接用于現有船用柴油機,無需改造雙燃料系統。“這就像給傳統發動機換了一種更清潔的‘血液’,既省去復雜改裝,又能實現單燃料運行。”上海交通大學黃震院士團隊在論文中強調。

從實驗室到港口:二甲醚的環保與經濟賬

二甲醚的環保優勢源于其分子結構。其高氧含量(34.8%)使燃燒更充分,幾乎不產生煙塵,且碳排放可通過原料來源實現“中和”——若用綠氫與生物質或碳捕集獲得的CO?合成,整個生命周期碳排放可歸零。此外,二甲醚無毒的特性(吸入半數致死濃度LC50是甲醇的20倍)大幅降低儲運風險,而甲醇和氨的毒性問題至今仍是行業安全規范中的“灰色地帶”。

經濟性方面,二甲醚與甲醇、氨的成本均取決于綠電價格。隨著風光發電成本下降,以及歐盟碳關稅等政策擠壓化石燃料生存空間,二甲醚的“綠色溢價”有望持續收窄。論文數據顯示,全球主要港口如上海、新加坡已開始布局甲醇加注設施,而二甲醚的生產路徑與甲醇高度重合,可利用現有設施快速鋪開。

我國技術先行:從公交車到萬噸巨輪的跨越

二甲醚并非“紙上談兵”。早在2003年,我國首輛二甲醚城市公交車便在上海問世;2010年,全球首個商業化二甲醚公交線路(上海147路)投入運營。這些項目由上海交通大學聯合車企共同攻關,解決了燃料噴射、材料兼容性、低氮燃燒等技術瓶頸,為船舶應用奠定基礎。

“航運業的特殊需求,比如長續航、高可靠性,讓燃料電池等新技術短期內難以替代柴油機。而二甲醚既能延續現有動力系統優勢,又能一步到位實現凈零排放,這是它最獨特的價值。”研究團隊指出。目前,國際船運巨頭馬士基已押注綠色甲醇,比利時CMB等企業則推動氨燃料試點,二甲醚能否后來居上,或將取決于產業鏈協同和政策支持的力度。

未來挑戰:規模化與標準空白

盡管前景廣闊,二甲醚的推廣仍面臨障礙。一方面,其大規模生產依賴綠氫和碳捕集技術的成熟度;另一方面,航運業尚未建立針對二甲醚的燃料標準和安全規范。此外,公眾對替代燃料的認知度較低,行業轉型仍需政策與市場的雙重驅動。

國際能源署(IEA)預測,到2050年航運業需替代全球13%的柴油消費。在這場零碳競賽中,二甲醚憑借“無毒適配”的差異化優勢,或許正悄悄改寫游戲規則。

來源: FIE能源前沿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