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航運業正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環保大考。國際海事組織(IMO)數據顯示,2022年船舶碳排放占全球總量的3%,若將航運業視為一個國家,其碳排放量將位居全球第六。隨著歐盟碳關稅(EU ETS)和《燃料歐盟海事條例》(FuelEU Maritime)等政策落地,船舶燃料“去化石化”進程加速。在這場變革中,一種名為二甲醚(DME)的化合物,正從實驗室走向港口,成為替代傳統柴油的熱門候選。
航運減排困局:綠色燃料的“三重挑戰”
當前,99%的船舶依賴內燃機驅動,而甲醇、氨等新興燃料的推廣面臨多重瓶頸。以甲醇為例,盡管其可通過可再生能源制取,但船舶發動機需依賴柴油輔助點火,無法實現全程零碳;氨燃料雖具零碳潛力,卻存在毒性高、燃燒穩定性差、氮氧化物排放超標等問題。更棘手的是,這兩種燃料均需改造船舶動力系統,增加雙燃料供應裝置,推高運營成本。
“航運業需要一種既能匹配現有發動機,又能真正實現凈零排放的燃料。”上海交通大學黃震院士團隊在最新研究中指出,二甲醚的特性恰好填補了這一空白。這種由可再生電力、生物質或捕集二氧化碳合成的醚類化合物,不僅無毒環保,還能直接用于傳統壓縮點火發動機,無需復雜改造。
二甲醚的“三重優勢”:安全、兼容、經濟
環保性能突出:DME分子中含氧量高,燃燒時幾乎不產生煙塵,氮氧化物排放比柴油低40%-60%。實驗室數據顯示,使用DME的發動機顆粒物排放趨近于零,且全生命周期碳足跡可降至凈零。相比之下,甲醇發動機因依賴柴油點火,實際碳排放難以歸零;氨燃料燃燒產生的未反應氨和氧化亞氮(N?O),其溫室效應是二氧化碳的298倍。
與現有設施無縫對接:DME的十六烷值(55-60)與柴油(40-55)接近,可直接用于傳統船用發動機,省去雙燃料系統的改造成本。而甲醇和氨因辛烷值高,需配備火花點火或復雜噴射系統,導致船舶建造成本增加30%以上。全球主要港口如鹿特丹、上海已開始建設DME加注設施,其儲存條件與液化石油氣(LPG)類似,可利用現有基礎設施快速鋪開。
成本曲線持續下探:生產1噸綠色DME約需4.5兆瓦時可再生能源電力,隨著光伏和風電成本下降,其價格已逼近傳統柴油。歐盟碳關稅政策進一步縮小“綠色溢價”——若計入碳配額成本,2030年DME有望比柴油便宜15%。馬士基等航運巨頭測算,使用DME的船舶在全生命周期內的運營成本可比氨動力船低20%。
從公交車到遠洋貨輪:中國方案的“落地實驗”
中國在DME應用領域已先行一步。2003年,上海交通大學聯合上汽集團研制出全球首輛DME動力公交車;2010年,上海147路公交線實現DME車隊商業化運營(見圖)。這些車輛累計運行超百萬公里,驗證了DME在極端溫度、高濕度環境下的可靠性。
海運場景中,DME的液態存儲特性(-24.8℃沸點)顯著優于氨(-33.5℃),無需超低溫儲罐即可運輸。2024年,國內某船廠設計的5000標箱DME動力集裝箱船完成試航,其單燃料發動機在滿載工況下效率提升12%,且無需攜帶柴油作為引燃劑。“這相當于為每艘船騰出3%的載貨空間。”項目負責人表示。
全球競賽:誰將主導綠色燃料新秩序?
當前,綠色甲醇和氨燃料已吸引大量投資,但DME的產業化正在加速。歐盟計劃在2030年前建成5個大型DME生產樞紐;中國依托西部風光電資源,在寧夏、內蒙古布局百萬噸級“電制DME”項目,通過捕集煤化工碳排放實現資源循環。
行業機構預測,到2035年,DME將占據船用綠色燃料市場的35%,成為短途航運和近海船舶的主流選擇。正如IMO報告所述:“航運脫碳沒有單一答案,但DME提供了一條兼顧現實與理想的路徑。”當貨輪的黑煙被清潔燃燒的藍焰取代,這場靜默的能源革命,正在重塑海洋與天空的顏色。
來源: FIE能源前沿期刊